新帝沉默着听完了许桃的所有话,他岂非不明白?只是他不甘心,身为帝王,他小心翼翼的中和着臣子们去把这个危难的国度稳定下来。许桃,身为当世雄杰,却也选择为了更长远的改变而功成身退。
明明他和许桃是对的,为什么他们却要做出退让?
许桃仿佛看懂了新帝的心思,道:“这并不是退让,是你、我,选择了建立大趋势,并用他的力量来决定历史!而不是选择你,或者我,或者任何人来决定!”
“我们可以选择继续如此,不服者死,总之是生生死死之间忙碌。种下斗的因,必得争的果,却哪里还有时间与精力去建立大趋势。”
“君,当和光同尘,徐徐图之!”许桃道。
“你这些话听起来很有些熟悉的味道。”新帝忽然道。
“或许吧,天下的道理总是相通的!”许桃道。
“你打算怎么办?”新帝原本就已明白时局,此时也不再过多悲愤,问道。
“若是突然消失不见,天下要猜测你是不是杀了我。若是辞去所有官职,天下要说你薄情寡恩。”许桃道。
“所以你打算远走他乡?”新帝道,这似乎是最合适的路了。
“知我者也!”许桃笑道,他只要在帝国存在一天,那么这种影响变革的力量就会一直作祟。
“以帝国之大,不可能依赖于棘浦军六百儿郎,他们使命与我一样,在于危急之用。而今,危急已过,他们继续存在下去,要么像我一样遭受评议,要么就会因其太强而阻碍帝国军力的发展。我一路上思虑再三,决定解散棘浦军。加入帝国军与否,接受朝廷的任命与否,让他们自己决定吧!”
新帝点点头,是啊,一个偌大的帝国,单靠特殊性的存在,在历史的大潮中,只有被湮没的份。
许桃走了,千古寺只剩下新帝与令修远。
“陛下!”令修远行礼道,新帝正在怔怔出神,但天色已有些晚,须得回皇城。
“令爱卿!许桃若是做这个帝位,会比我做的好啊!”新帝叹道。
“陛下方今乃在潜龙勿用之时,臣深知之。许太师纵然天纵之才,固有其特异之处,然陛下乃任事之君,肩负大业,不可同日而语!”令修远道。
“走吧!”新帝道。
是夜!右枢黄忠盖长眠未醒,走向了他的永恒国度!他,终于可以安歇了!
新帝下诏,罢朝一日,以示哀悼!
过得数日,新帝再次下诏,准太师许桃所请,为宣威使,出游列国!
这一诏令,立时震惊朝野!毫无消息,毫无防备!
听到此消息,众人心中忽然都觉得松了一口气,仿佛心口那里有块早已压了许久的石头,不见了一般。
无论他是神是魔是妖,他终于走了!
许桃回到了棘浦县,金玉堂两人也跟了来。现在他们真正的知道他是谁了,战场上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凶神!也是站在田野里,衣襟随风飘动的守护者!
金玉堂跟着许桃踏入了军营,这里有六百人等着。这就是声名赫赫的棘浦军了?
金玉堂走着走着,忽然觉得离许桃越来越远,不是许桃走快了,而是他开始慢了下来。
原本正常行走的他,在踏入军营的那一刹那,就开始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力场。他的脚如同踏入了一个无形的泥潭中,又有如踏进了一个地方,而后被什么东西浇筑固定了一般,挪动越来越慢,直到最后,静止不动!
而此时,许桃已大步流星的走到了队列的正前方。
每一个人,是每一个人,金玉堂都感受到了强大,特别其中一些人是比他要强大的多的强大。六百人,每一个都比他强大,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这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实力。特别是当着六百人一起行动时,不要说是普通士兵,就算是他这样的强者,都会被这种形成的力场所碾压。
怪不得,怪不得六百人足以杀死十万人,怪不得所向睥睨!他实在想象不到,在这只绝无仅有的棘浦军之后,还能有同样的军队可与之抗衡。没有,一个也不会有!他很笃定!
怪不得许桃举手间杀死了数十个顶尖刺客,若一个人能够在这六百个比刺客还高明的军阵中穿行自如,还有什么刺客能够杀死他?
既然杀不死他,那就会被杀!
金玉堂背上开始流冷汗!
这是因为他正在问自己:金玉堂,你真是无知!不知道天下之大,还一向眼高于顶,自认高强,可是,现在……
他现在终于知道,最可怕的不是无知,而是不知道自己无知!
“兄弟们!”许桃对着六百人道。
“我,以及你们的使命,已经完成!”
“你们的生平与功绩,已经着令人撰写好,印制流传,并腾于石碑之上,立于棘浦县县衙旁边的棘浦军堂。”
“现在,有新的使命在等待你们,你们或者从军,或者回家,或者为官,这些你们自行选择,去县衙登记造册。没有人能强迫你们,连我都不行!”
每个士兵都安定的听着,没有任何声响和异动。
“我在,你们在,无论我们在哪里,棘浦军永在!”许桃大吼一声,如平地惊雷!
“棘浦军永在!永在!”六百儿郎的声音立时传出,平地惊雷,立时成为了滚滚雷鸣,甚至那天空的云,都被惊的飞也似的游走。
李一哭了,所有人这一次,都哭了!
棘浦军的魂——许桃,即将远走他乡!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
李一郑重的行着棘浦军军礼,道:“中令珍重!”
所有人行着军礼,齐声道:“中令珍重!”
金玉堂早已泪流满面,此情此景,成为了他一生挥之不去的记忆!亦是改变了他一生的重要一幕!
许桃同样行着军礼,行礼!
而后,离去!
北地三部,神山部。
“哈哈!”山铎开怀大笑,甚至停不下来。
“他终于走啦,棘浦军终于没有啦!”
“那我们是不是该乘机发动战争,趁这些节度使还立足未稳之时?”纳明海道。
山铎心在暗自冷笑,去了一次临东与江南,这位以无贪欲立身的冕雷部部首,竟然开始改变了。
“南下是必然的,但不是现在!”山铎道。
“为何?”
“隆帝国大部兵力集结在了朔阳,河内,关北,这两地统兵的节度使可不是易于之辈。现在涂陀部已经倒向了隆帝国,一旦其与隆帝国串通,与我们两部极其不利。”
“如果现在就发动进攻,我们未必占到什么优势,即便取胜,难免损失惨重。”
“隆帝国地域广大,国力的基础还在,上一次的南下,看起来是棘浦军的胜利,但不可否认隆帝国的基础力量在发挥作用。”
“第一,隆帝国一定要内乱,内乱了,我们才有机可乘。第二,一定要设法将涂陀部拉拢到我们这边来。第三,最好将这两镇的节度使想办法调离。”
“因此,我想,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制造隆帝国的内乱,只要内乱一生,其他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
纳明海离开了山铎的大帐,他只是来试探山铎的心思。如今看来,就像山铎分析隆帝国的内乱一般,北地三部不也是内乱中吗?纳明海现在越来越强烈的感受到,山铎想要结束这种内乱和盟友关系,转而走向新的方向。
那么,山铎第一个下手的目标将会是谁?他现在必须慎重的考虑这个问题,选择正摆在他的面前,是像涂陀部一样直接投向隆帝国,还是与涂陀部形成坚定的盟友关系将山铎困在中间。
山铎独自坐在大帐中,正逐步的思考着上次南下的问题。表面上看起来是被棘浦军打败了,其实若是三部一体,棘浦军都不会有机会出现,也不会等待长达七年方才大举进攻。
内部的不一,将会导致割据和利益自保,无法形成互补和联动,最终导致溃败。
他现在的新目标很明确:北地一统!
在能够完成这件事之前,他将不会南下。
北地三部因为这场南下的战争,正在进入一个新的历史阶段。
人能够创建大势,调整大势,但也会被大势携裹进去,在滚滚的历史洪流中做出新的选择。
许桃,创建了这样一个大势,现在这个大势掌握在了新帝的手中,他正逐渐的引导这个大势,走向新的篇章。
左枢府。
那些恭维左枢的官员们已经离去。
“你每天这样,是不是很没意思?”数年前那个隐于暗中的声音道。
“这正是有意思的地方!”左枢道:“如果已经有意思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现在没有右枢给你抗衡了!”
“右枢是走了,但他的影响留下了。原本是他一个人顶在最前面,现在这种影响力他传递给了许多人,这些人的合力只怕比右枢还大。因为右枢有固定的影响力,而这些人的影响力却是在增加的。”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你越是想办什么,敌人就越不会想让你办成。假设你不办,敌人往往自己就会办。”
“许桃西行了,棘浦军也解散了。”
“唉!”左枢忽然深深的叹了口气。
“这难道不是好事吗?”那个声音问道。
“他和天人,很像两座一街相邻的酒楼。看起来相似,但里面的酒菜却不同。这时候,原本只在一家吃酒的客人,就有了两个选择。”
“时间越久,就越会形成你去你的酒楼,我去我的酒楼。如果其中一个酒楼酒菜越来越好,那么另一个酒楼就会越来越空。早晚会有一家倒闭,或者被兼并!”
“这只是酒楼而已,可是如果是在朝堂,那可就是多少人头落地的事情了。既然人头落地,许多事也就成为了空谈,最终一事无成!”
“你的意思是他主动的?”
“或许吧!但结果是如此!”
“那他们一定是打算做什么!”
“一个名震天下的如此年轻的一个人,正是功业大展之时,却急流勇退,所为何来?那必然是有大利益驱使!”
“我们应该怎么做?”
“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