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草民冤枉啊大人……”
朱友贵已然骇得心惊胆颤,连连喊冤。
也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真的冤枉。
凌枫也没想到,他也会这么不经吓。
明明是屠宰牲口的刽子手,戾气应该很重,心里承受能力应该优于常人才对。
却不曾想,竟是抵不住官威。
或许这就是古代君主专制社会的常态吧,‘民不与官斗’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
毕竟这里不是‘水浒’的时空,没那么多敢跟官府叫板的绿林好汉。
凌枫突然的逼问和怀疑,不止惊到了朱友贵,还惊到了在场的所有人。
实在是太突然了,他们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宋芊芊更是惊讶得直接出言询问:“姓凌的,你凭什么说他是凶手?就因为他先看到的尸体?”
她一开始就怀疑柳乘风的嫌疑最大,是不会轻易改变怀疑对象的。
而且她也确实想不通,朱友贵如何会成为怀疑对象。
“诶,宋小姐,你可别给我扣大帽子。”
凌枫扫了眼众人,见他们都是一样的疑惑,便指了指朱友贵说:“我可从来没说过他就是凶手,我只是说他有嫌疑。‘凶手’和‘嫌疑人’完全是两个概念,岂可断章取义,一概而论。”
“那你是什么意思?”宋芊芊看着他,也指了指朱友贵问:“你有什么理由怀疑他是凶手?就像你昨天说的,凡事都要讲究依据,没有依据的结论都是胡乱猜测。”
这些问题里正早就想问了。
只是他欲言又止竟是没勇气问出口,如今见有人带了头,他才敢附和:
“对啊大人,友贵一向憨厚……”
感觉用词不太妥当,他冲朱友贵尴尬地笑了笑,“友贵啊,我的意思是说你待人友善,并不是说你笨,你莫要误会啊。”
“没……没关系,俺本来就不太聪明。”朱友贵跪在地上,嘿嘿笑着挠挠头。
里正回了他一个微笑,然后转过头,看向凌枫,继续问:“凌大人,友贵为人老实,小人实在无法将丧尽天良的凶手跟他联系在一起,还望大人明察。”
凌枫目光灼灼地盯着里正,一字一顿地问:“你这么说,是在说我是个昏官胡乱冤枉好人咯?”
“小人不敢!”里正骇得急忙拱手辑礼。
凌枫冷哼一声,又转头问户长和乡书手,“你们呢,也觉得是本官冤枉了好人?”
“这……”
两人犹豫了好一阵,脸都憋红了,才拱手道:“小人愚钝,还望大人明察!”
很明显,他们对于凌枫的判断也存在质疑。
就连青禾都是一脸疑问。
唯有程墨默不作声,算是保持中立。
从某中学意义上来说,凌枫被孤立了。
他被周围的目光看得很不舒服,打了个寒颤,正色道:
“你们别这么看着本官,本官说了,他只是有嫌疑,只要他能解释清楚本官接下来的问题,并且令本官信服,那他就可以洗脱嫌疑。”
众人闻言,这才缓了缓脸色。
凌枫见现场的气氛不再那么窘迫,便虚握拳头,抵在唇边,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然后看着不知所措的朱友贵,一本正经地说:
“朱友贵,对于我接下来的问题,你无权保持沉默,且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生活需要仪式感,凌枫觉得办案也需要仪式感,这样显得更专业。
于是,便想到了警匪片里最经典的一句对白。
只是,21世纪是个民主的,讲究人权自由的和谐社会。
而眼下的乱宋不同,这是一个君主专制的封建社会。
所以,他没有照搬原对白,而是进行了细微的改动。
不改根本行不通,要是朱友贵真的保持沉默,缄口不言,这案子就没法查,到时他找谁说理去。
因地制宜,因时而变,改了准没错。
只是,在场的人闻言,却是微微一愣,都是感觉这句话哪里有问题,细想又觉得没什么毛病,便也都不作声。
也只有被问话的朱友贵似懂非懂地回道:“大……大人尽管问,俺不敢欺瞒大人。”
“好!”
凌枫正色道:“你家住在柳庄庄头?对不对?”
朱友贵回道:“回大人,草民确实家住庄头,可……可这有什么问题吗?”
“你只需回答是或不是,其他勿要多言,听懂了吗?”凌枫微微瞪了他一眼,惊得他赶紧低下头去回了声‘懂了’。
凌枫又道:“本官再问你,此地,也就是柳乘风家,是否在庄尾?”
“是。”朱友贵点点头。
两人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进去了问答模式。
凌枫:“你每天从家里去猪肉摊,可是要经过柳乘风家?”
朱友贵:“不是。”
凌枫:“那你每天收摊回家的路,是否和此地背道而驰?”
朱友贵犹豫了会,问:“啥……啥叫背道而驰?”
居然没听懂,里正说他憨厚果然没错。
凌枫细细打量了下他,只见他肤色黝黑,肥头大耳,看着挺壮,就是不高,估摸着也就一米五多点。
典型的“武大郎”身材。
他穿着一件裸露胸膛的麻布,跟马甲差不多。
麻布的表面隐隐透着亮光,应该是长年累月沾上猪油的缘故。
这样的形象,配上刚才他跟里正嘿嘿傻笑的嘴脸,还确实挺憨厚的。
他没文化,凌枫也没法强迫他听懂,只好解释道:“背道而驰的意思是说,从你猪肉摊到你家和到柳乘风家,是不是相反的方向?”
“是。”朱友贵这回总算听懂了。
“那你收了摊不回自家,却出现在柳乘风家,是否很可疑?”
朱友贵双手扯着衣襟,使劲搓揉,面露急色,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作答。
刚刚凌枫说得很清楚,让他回答是或者不是。
可这个问题不是一两个字可以说清的。
这时户长却是开了口,“大……大人,这事儿吧,小人可能知道一些。”
“哦?”
凌枫疑惑地看向他,“是何缘由,你且说来听听?”
户长再次行了个躬身礼,说道:“友贵隔三差五就会给乘风送些吃食,想来那天也是出于这个缘由,还望大人明察。”
吃食?不就是猪肉吗。
凌枫疑惑,难道这年头猪肉如白菜,本该拮据到清汤寡水的柳乘风竟然隔三差五地‘点外卖’,点的还是荤腥。
细想想,又觉得他可能只是为了严晴,毕竟严晴身子虚,需要补充营养。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事情还是得问清楚。
于是,凌枫又冲屠夫问道:“朱友贵,户长说的可是事实?柳乘风可是经常找你买猪肉?”
“是,是事实。”
朱友贵眼神闪躲,不敢正视他,“不过,不是买,也不是贤弟找俺要,是俺自己要送的。”
他挠了挠头,又憨笑道:“刚开始吧,贤弟还不愿意要,可他拗不过俺……”
“不是,你等会儿。”
凌枫越听越糊涂,“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无缘无故为何要给柳乘风送吃食?”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变了变,阴沉道:“籍此一事,本官完全有理由怀疑你是觊觎柳严氏的美色?还有,这贤弟又是怎么回事?还不快快从实招来,若敢有所隐瞒,定严惩不贷。”
这时,宋芊芊上前想说话,却是被他瞪了回去。
她到了嗓子眼的话又给硬生生地憋了回去,不由得又嘟着嘴在一旁生闷气。
里正,户长,乡书长,以及柳伯夫妇皆是被骇得颔首不语。
程墨自然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朱友贵却是急眼了,他抬头和凌枫怒目圆瞪,“大人,俺虽然没上过学堂,可他人妻不可欺的粗浅道理俺还是懂的,更何况严晴乃是俺弟妹,那等畜生之事,俺断不会为之!
大人岂可这般小看于俺,更不可辱了弟妹的清白,不然弟妹九泉之下怕也是不能安息。”
他越说越急眼,全然没有了之前的战战兢兢,唯唯诺诺。
或许,这就是粗人壮怂胆,不识官威大。
按理说,就柳乘风的落魄情况,朱友贵无缘无故地和他认兄弟,还免费送吃食,确实可疑。
朱友贵虽憨厚,可他并不傻,他做任何事都是有动机的,而凌枫能想到的便是他觊觎严晴的美色。
而且,严晴虽然病疾缠身,但也不可否认她依然是个美人胚子,有让人觊觎的资本。
面对朱友贵的反问,凌枫没有理会,只是继续问道:“你如果不是觊觎严晴的美色,又怎会跟落魄至此的柳乘风称兄道弟。你是否看本官不过十之六七的少年郎,觉得本官是那好糊弄之人。”
“俺不敢。”
朱友贵依旧瞪着他回道:“俺跟乘风称兄道弟自是事出有因。那是因为……”
经过朱友贵的一番解说后,凌枫终于知道他们为何称兄道弟,又为何愿意隔三差五免费给柳乘风送吃食,又为何一听凌枫辱了严晴清白就急眼。
原来,朱友贵三代皆是屠夫,靠杀猪为生。
他爷爷当年之所以能支起猪肉摊,全是仰仗柳家的帮忙。
不过,那纯属因缘巧合,柳家甚至都不记得有帮过他们。
可朱家却是将此事口口相传,始终记着柳家的恩。
以前柳家住在县城,朱家高攀不上,恩情也就只能默默地记在心里。
直至柳乘风几年前落魄搬回柳庄祖宅,朱友贵才找到了报恩的机会。
起初他也只是帮衬这点,隔三差五送些吃食。
后来跟柳乘风相处多了,发现挺合得来,于是,便拜了把子,认了异姓兄弟。
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大概就是这样。
至于他的话有多少可信度,凌枫也无法确定,年代实在太过久远,根本无从查证。
但他们拜了把子的事,经过柳伯的确认,确有其事。
事已至此,凌枫也只能象征性的询问:“朱友贵,这么说你那天之所以出现在柳乘风家,就是为了给他送吃食?”
“是。但不全是。”
“什么意思?还有别的原因?”
“当时俺既是为了给贤弟送吃食,也是为了赴约。”
“赴约?”
凌枫追问:“柳乘风还约了你?所为何事?”
“不是贤弟约的俺,那会儿贤弟已经被弟妹支去了严家。”
朱友贵踌躇了会,支支吾吾道:
”是……是弟妹约了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