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罗族位于西丘山脉深处,地形复杂,四季之景大相径庭,山间常有野兽出没。这些阻挡得了常人,但却难不住修行者。真正阻拦外族来人的是七大长老联手布下的阵法。
虽说是隐居深山,但又有所不同。支罗医者二十四人,明十二,暗十二。明十二负责制药,而暗十二负责下山走访,学习之物不局限于医术,有利于族中发展的事物都可记载在无止册上,以此来评定功绩。
无止册,取自“学无止境”。告诫族人学习的重要性,始终践行学习之道。册上所载,无论大小,都极为详尽。比如种植,无论是粮食、草药还是花卉,都详细的记载着种植时间,如何种植;比如坊衣织布,女工刺绣,这些是闺中女儿的必要功课;再比如分工合作,族人被分为了两类,一类种植粮食草药,一类采药制药。此外还记载着藏书楼的兴建、书塾的兴办,奇门遁甲、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等等。
他们虽未出山,但不可小视。与此同时他们有保持这最古老的传承,虔诚的信奉神明,不断完善着严密的等级制度。
族中只有族长、祭司、长老、医者以及他们的子女才会拥有姓氏,而姓氏意味着荣耀与权利。这些人组成了贵族,只有他们才能有机会接受最好的教育,自由进入藏书楼。至于奇门遁甲、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等等,也可由他们自行选择。而大多数族人终日奔波,为的却是获得更多的粮食;
女蛮是祭司女惹的女儿,这样的身份,可以说是得天独厚。
但也正是这份得天独厚,别人求之不得的东西,她却唾手可得,所以很难有东西让她懂得珍惜。
她不喜欢读书便不去书塾,她不喜欢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也不学不看。
母亲忙于族中大大小小的祭司典礼,疏于对她的管教。姨母、姨父虽然尽心尽力的教导,但他们的教育方式在表妹女琴身上取得成功,却在她身上处处碰壁。
但好在她喜欢藏书楼,不出来惹祸,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她去了。
但由着由着,也没有等来万事大吉的结局,反而酿成了大祸。
那一年她七岁时,藏书楼的三楼还是她的地盘。
书架上的书籍她大都都已经读过了。所以她的目光是那种漫不经心的,往往只是一瞥,她就决定好要挑出哪几本。
她从各层书架上都挑了些,跑了好几趟把窗边那块空地堆的满满当当,只给自己留了个席地而坐的位置,这才停下来。
窗外的阳光洒落进来,今天与往日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
那些角落里抽出来的书上堆积着尘埃,照例留下了她的指印;那些一看被人多次翻看的书,一准是挑书人从下面两层移上来的。她抽出那本用绢布包裹的书,这种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书,很少,但足够令人好奇。
她背靠着墙坐在蒲团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才不慌不忙地展开绢布,第一次读过它的名字——《山河》。而书名的旁边用红色字体标注着“禁书”二字,想必是求医之人留下的诊金。但也正是这“禁书”二字,更加激起了她的好奇之心。
翻了二十来页,大概明白此书主要记载一个叫做周寒的国家,它的山川湖泊如何分布,哪里有奇珍异宝。就比如书上说:“国北极寒处,有雪山,终年积雪,雪山族居于此,族人皆白发,精修武道;国南四季如春处,有温泉,水呈金色,形似弯月,汤之延年益寿,容颜永驻;极西处,胡蛮族居于此,身材高大,金发薄唇,瞳孔五色;极东临海,海面无际,深海有鲛,声如谣歌,泪是珍珠”
这些都是闻所未闻之事,本以为是写书之人的浮想之物,杜撰之词,不足为信。
但改变一个想法,有时一生未能功成,可又有时只需一瞬间。
“国中五山相连处,支罗族居于此,善起死回生之术。”
起死回生或许是夸大之词,但支罗一族确实是世代精研医药之术。
那一刹那,好像有一个妖女用极具魔力声音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轻轻呢喃着这世间最美丽却又有些残忍的秘密:“天下之大,支罗只是沧海一粟。”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她清楚的知道有一扇门为她打开,送来一阵微风。
微风吹过那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吹过胡蛮族,吹乱漫天飞雪,最后盘旋在无边无际的海面上。
她感觉呼吸有些困难,就好像有一双无形的手抓住了她的心。她怔怔的看着那二十余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轻易就相信了这样一个秘密?
是不是她内心也期待着这个秘密?
不管怎样,她此时心里已经笃定支罗只不过是沧海一粟。此时眼中的这二十余字之于这一指厚的《山河》,本身就是一个证据。
她迫切的埋进书海想从更多的只字片语中抓住那个神奇的世界。就像在沙漠中垂死挣扎的人心里梦寐一口井的存在。
当她找到一张牛皮纸,隐隐约约看到“周寒”二字,原来的迫切一下子就变成了胆怯。深吸了好几口长气才终于下定决心去展开这个秘密。
图纸显然有些大,她着急的推开地上堆积的书籍,才将它铺展开。
她指间微颤抚摸着它的轮廓,数了下,一共有十二座城池。
有一滴泪落在了桐城,连绵不断高低起伏的是西丘山脉,这一弯流畅的弧形,便是支罗族所在。
在此之前她以为的全世界,就只有拳头大小。而如今这个拳头大小的地方就像是一座牢房,它桎梏着那些看到秘密的人。
叠好图纸,站起身来,窗外已是霞光满天,但这漫天晚霞终究是不一样了。
它是遥不可及的,也是自由的。
她将书一本一本的放回原处,心情才稍稍平复。却突然发丝拂过鼻尖,有风来,她转头望向风的来处。
那些闻所未闻的事物又开始在她脑海中闪现,理智告诉她,她没见过的事物,就连想象也会在真实面前平庸无奇。但她控制不住自己,她想要看清,想要拼命地抓住点什么,但太快了,她看不清,什么也抓不住,结果总是一无所获。
她知道自己陷入了沼泽,但更疯狂的是她想挣扎,不是为了摆脱困境,而是沉下去。她想着那或许是是另外一个世界。
此时她已入魔,她甚至觉得自己是一株草,如此一来,今天的风刮得委实大了些。她颤抖了一下,认真听着风离她越来越近,期待中又带着兴奋还有恐惧。
今夜注定是个未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