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洞府之中
时至深夜,江蝉幽幽转醒。
洞天之内,除了哗啦啦的流水声,就是枯寂的黑夜。
江蝉身上有护身玉符,妖蛇毒雾对她无效。
她之所以晕厥,是因为历经接连战斗,本就是强弩之末,再加上韩清那一声大喝,才将她振晕。
江蝉醒来后,首先感觉到身下一片温热。
摸索两下,想要坐起身来,入手的却是暖意融融的躯体,原来二人倒下后,江蝉竟是趴在了韩清身上。
现在的韩清身上片丝未挂,只有赤裸裸的身体。
黑暗中江蝉胡乱摸索一通,竟是摸索到了不该摸索的地方。
大虫入手,稍一思虑,江蝉的身体猛然僵直,双臂环抱在胸前,惊魂不定。
江蝉就像寒冬腊月天,在野地里被冻僵了的傻兔子。
即使面对妖兽,她都没有如此惊慌。
良久,江蝉拍拍自己的胸脯,想要平复心情,却发现胸前的早已泄了一片春光。
“好在洞里漆黑一片,而且眼前男子又在晕厥当中,不至于被看了去。”
意识到自己的窘况,江蝉给自己换了一身衣物,而后从纳戒中取出一块兽皮,盖在韩清身上。
毕竟她没有男人的衣物,那么只好用兽皮来遮挡了。
当这一切都做完之后,她点亮一张火符。
火符将小小洞天之内照的灯火通明,江蝉打量一番眼前的男子。
说不上多么英俊,一脸的憨厚之相。
“我今天如此狼狈,也不知被他看去了多少!”
江蝉眼中一点杀意一闪而过。
但她犹豫了。
“这么弱的修为,敢在二阶妖兽之下救我,倒也是个良善之人!
不过,他那一声怪叫为什么会有如此威势,他修的是什么功法?”
江蝉想到了韩清的那句“妖怪,放开那个仙子!”,顿时心生好感。
“还挺有眼光的嘛!”江蝉得意笑笑。
接下来,江蝉居然想到了自己晕厥前看到的那一条大虫,她直接羞赧无度,两只耳朵一片殷红,触之滚烫。
羞赧之际,江蝉发现韩清脚上一片青紫之色,将兽皮掀开一部分,就看见韩清腿上正有两根蛇牙深深扎入其中。
韩清身上的毒素正漫过前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
这时江蝉心中哪里还有杀意,尽是满怀的焦急。
江蝉马上打了一枚传信玉符给自己父亲,并标记了自己的位置。
“也不知道爹爹现在怎么样了?”
她心中的急,不仅是对韩清,更是对自己父亲。
江蝉强自镇定下来。
心中想着,自己的父亲乃是元婴八层的修为,对上元婴中境的老魔,就算再加上一位元婴前期老魔,不至于一败涂地。
况且以家族的底蕴,斩杀魔头也不是不可能的。
如此江蝉稍稍心安。
可是的眼前男子该怎么办?
剧毒已经攻心,解毒丹怕是只能抑制,最多再延续两天的性命。
焦急中,江蝉不断的查看自己的传讯玉符,希望父亲能够早点儿回应。
第二天早上,有小批的妖兽从云溪谷上匆忙而过,看来这次元婴修士斗法,引动了一次小型兽潮。
江蝉当然不会去管这些,但是为了避免暴露,她还是拿出一套三阶下品阵法,在洞天内简单布置。
苍山上没有太多厉害的妖兽,三阶阵法足以应对。
但江蝉丝毫没感觉轻松,因为韩清身上的毒素依然在迅速蔓延。
直至中午,江蝉终于等来了消息。
此时,江蝉父亲刚刚脱困,且受伤不轻,虽然未伤及根本,但怕是得修养百年。
至于那两位元婴老魔,也落得个重伤的下场。
江汉驰据此约有两万里之遥,而且身上已经没有了大挪移符,以他的速度怕是要走上两天的时间。
也就是说,江汉驰最快要在韩清死期半天后到达。
江蝉一阵悲伤,但如之奈何,只能苦等。
两天时间很快过去,这两天内有多股妖兽冲击洞天,都被三阶法阵轻松抵挡。
韩清在江蝉一番胡乱医治之下,硬是多挺了六个时辰,直到这天清晨妖毒布满整个身体,没了气息。
江蝉悲痛大哭,但她仍然在等待自己父亲的到来,她知道自己家族有一种底蕴,具有起死回生之能。
又是中午,正好两天的时间,江汉驰匆匆赶到。
在云溪谷上方,他灵识一扫,收了三阶阵法,进入云溪洞天。
这位近两千岁的元婴老祖身上有着不轻的伤势,但是形容儒雅,双目炯炯,精神矍铄,看起来倒像是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儒师。
见到女儿安稳,他绷着的心,松了下来。
但看着自己的女儿鼻子哭红了,眼睛哭肿了,跪在一具尸体身旁,他心中涌上了悲痛。
“蝉儿,他……”
江汉驰还没说完,就被江蝉打断:
“爹!帮我救他!”
江汉驰心中无奈道:“人已死,哪能复生!”
“你别瞒我了!”
江蝉擦擦不断涌出的眼泪,继续道:
“我堂哥跟我说过,咱家的造化丹能够生死人肉白骨,这不假吧!”
“这……”
江汉驰不禁肉疼,想着不知家族里哪个王八犊子,怎么什么都跟她说!。
江家人丁不旺,江汉驰这代只姊妹三人,江蝉这代有五人,但却只有江蝉一个女孩,自然是宠的没边了。
江蝉继续泣道:“你也别怪我哥,这次咱们遇伏不也是因为造化丹?”
这是的确,这次两大魔头伏击江汉驰本意并不是生死之战,他们的目的是要活捉江蝉。
以江蝉在家里受宠的程度,拿她来要挟江家,换取造化丹的丹方。
但人算不如天算,江汉驰身上竟带着大挪移符,并且第一时间就将江蝉送出了万里之外。
元婴境神识覆盖不到这么远的距离,因此也无处追寻,这才与江汉驰陷入苦战。
江家的造化丹在修真界,那真是鼎鼎大名。
江家造化丹有两大用处。
其一,在元婴九层的大修士突破阳神境时,一旦失败,元婴有解裂的风险,元婴解列身死道消,而一枚造化丹,可将元婴完整修复。
其二,就是这丹药有生死人肉白骨的作用。
人死之后,七天之内,魂魄还未消散。
此时只要找到神魂跟残存的骨血,在大修士的手中,一枚造化丹就可以生死人肉白骨,让亡者重生。
韩清刚死不到六个时辰,他的魂魄正站在自己尸体边,浑浑噩噩,等待着转世投胎。
“爹!您应该能看见他吧,应该是憨憨的一个人。”
元婴境的江汉驰,自然能够看见,但江汉驰如何愿为一个陌生人浪费如此宝丹。
“蝉儿,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你可知这造化丹有多么珍贵?它对咱家有多么重要?”
造化丹的确珍贵,光是它的诞生就惊天地泣鬼神。
造化丹最早是由万年前的一位,叫做血河老祖的魔道丹师发明的。
这老魔修为已达阳神境,在天鸿大陆最近三万年出现的魔头中,可排第二,他创下的血河宗不知生祭了几百万的生魂。
尤其是他这造化丹炼制方法。
竟然是需要用一万名刚出生的阳童,与一万名刚出生阴童的骨血作为主材,再辅以大量的天材地宝炼制而成。
而且成丹率极低。
如此有干天和的炼制方法自然遭到正道的一致打压,最后血河老鬼遭到斩杀,这丹方也被当众销毁。
当时的江家老祖也参与了这场灭魔行动,这丹方曾经过他的手,他趁机复刻了一份。
按照原先的丹方,当然没人敢炼制,但是这江家老祖既是丹师,又是灵医,还有着惊天大才。
他居然根据血河老鬼的思想,找到了另外一种炼制方法。
造化丹的关键是婴孩的骨血。
刚下生的婴儿的骨血是世间最纯粹,生机最强的,所以它才能够让破碎的元婴充满生机,让死去的骨血重生。
而江家老祖却找到了婴儿骨血的替代材料。
那就是是婴孩的脐血跟母胎分娩时留下的紫河车。此两种物品之内也含有少量的婴儿骨血。
只是这婴儿骨血的储藏条件要求是极度苛刻。
因此,江家老祖耗费了近三千年,收集了几百万刚下生婴孩的脐血与紫河车,才炼制出了造化丹。
后来事情败露,但念在江家是天鸿中流砥柱,而且也未伤人性命,大家也就默认了。
至于这次枯骨老魔的埋伏,应该是要得到江家丹方,以此来复原当年血河老祖的丹方吧。
毕竟对于枯骨老魔来说,他可没有那功夫去收集几万婴孩的脐血。
此件秘闻已过近万年之久,知道的所剩无几。
绝大多数修士只知道,云梦江氏每三千年会出一炉造化丹,每次约七枚。
其中三枚拿出来供给三大圣地,一枚留在天鸿大陆拍卖,剩下三枚则是江家自己留存。
而在五百多年前,是江家第三次开炉炼制造化丹。这三枚造化丹,应该分在江家三位江姓元婴老祖身上。
也就是说,此时、此地,江汉驰手上就有一枚造化丹。
的确,如此重要的丹药怎能轻易拿出。
江蝉当然知道造化丹的珍贵程度,但眼前之人是因为救自己而被蛇毒毒杀,若是见死不救,她做不到。
于是,即使是顶着父亲铁青的脸色,她依然道:“爹,你说你的女儿值不值一枚造化丹!”
说着,江蝉拿起法剑,竟横在脖颈上,如玉般温润的颈上,渗出一线血丝。
“爹,你要吝惜这一枚造化丹,那我就当场自缢,还他一条命,然后你再用这丹药来救我吧!”
以自杀为威胁其实并起不到作用,尤其是在元婴修士面前,这更像是小孩子的玩笑。
但这却是一种态度,一种救人的决心。
“小娃娃就是任性!”
江汉驰怒目而视,江蝉不能动弹分毫,而后剑尖直接崩坏。
江蝉气恼,但却又无可奈何。
她一把丢掉残剑,泣道:
“您若不救他,此生他必定成为我的心魔,难道您想看我死在心魔大劫之下?”
江汉驰心中忽然咯噔一下,他看的出来,江蝉这话绝非虚言。
他没想到女儿的执念如此之深。
世间万千,皆有因果,结下因果就是染下业力,修真之人最怕的就是红尘业力,一着不慎就会遭受红尘业火的焚烧,重者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消除红尘业力的方法有很多,心魔作为最强的红尘业力,却也不是没有消除的方法。
但是,他敢赌吗?
显然他不敢。
一枚殷红如血的丹药终是自他手中拿出来。
丹药只有拇指大小,但其周围有氤氲血色丹霞,六朵云样霞光华流转,将造化丹笼罩其中。
六朵云霞,说明这造化丹是一枚六阶丹药。
殷红丹药没入韩清体内,他的血肉逐渐腐化,又迅速新生。
看着眼前情景,江蝉破涕而笑,而后正色到:“谢谢爹,女儿以后会乖乖听话的!”
江汉驰手上掐动法决,召回韩清魂魄,引导其入体,而后魂与神和,灵与肉和,韩清逐渐重获新生。
等韩清的身体能够自持,江汉驰这才住手,叹息道:
“如此丹药,居然用在一个五灵根的蝼蚁身上,真是暴殄天物!”
江蝉知道自己父亲定是满怀的怨气,她吐了下舌头,小声问道:
“造化丹也不能就这么浪费了,要不然,我们将他带回去吧!”
江汉驰一声冷哼:“如此低劣的灵根资质,用上了造化丹也走不长远的,带回去又有何用!”
说着,江汉驰带着江蝉闪出了云溪洞天,随手将先前的三阶法阵又给设了回去。
江蝉随父亲遁出千里之外,忽又向云溪谷方向忘望了望:
“你救我一命,我送你一枚造化丹,我们也算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