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头，找了处僻静的角落，坐下等待。
大殿四周静静燃烧的琉璃香盏，烟雾缕缕，宛若笼罩了一层厚重的哀思。
凤鸾宫的大宫女兰英疾步从寝宫内走出，向殿外的宫人吩咐道：“皇上有旨，派你等即刻前往慈云宫，请太后銮辇移驾凤鸾宫。”
“是。”宫人闻言立刻去了。
我心里一怵，看来庾纯氏的病……
再看向殿内其他人，眼中齐齐闪过什么，快得我无法一一细究。
又听左相庾纯靖安在殿外一声悲呼：“上天啊，求您保佑皇后有惊无险吉人天相……”那祈祷中分明溢满了绝望。
又过了一会，去慈云宫的宫人回来了，他走至皇后的寝室外，恭敬地低头跪下，朗声道：“太后让奴才回禀皇上：哀家虔诚礼佛，身外之事早已淡然，故不便出宫。生死有命，富贵由天，一切皆有定数，莫要强求。”
寝室内有一瞬间的沉静。然后，皇叔的声音缓缓而出：“朕明白了，你下去吧。”
“是。”
殿外的悲呼声随着皇叔的声音落下，更加哀恸。
心里暗念太后无情的同时，对她的钦佩却更进一层。她不愧是大嵇的奇女子，不仅看淡了俗尘生死，言出必行更是皇家典范。
又过了一会，太医院十数位太医鱼贯而出，神情虚浮而悲切。
她难道是不行了……
正想着，兰英走至我面前，对我行了个大礼，声音带着颤音却恭敬道：“皇上皇后有请长公主。”
我疑惑，却还是跟着她进了庾纯氏的寝宫。
寝宫里，那满室的压抑感袭击了我的心。皇后庾纯氏脸色苍白地躺在凤床上，她的儿女，大皇子轩辕熙和二公主轩辕雪蓉哭倒在床边，甚是让人怜惜。
皇叔一袭明黄龙袍，背对着我远远地站在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在那宽厚的背影上，我看到了一丝叫落寞的东西。
许是感应到我的到来，他转身，深邃的眸子看向我，如一池平静的潭水，没有言语。
我移开视线，看向床上的庾纯氏，若不是她微微转动的眼睑，有一刹那，我甚至以为她已经……
房间里再无其他人。我心下明白，庾纯氏必定是有话要留给我，故挥退了闲杂人等。
人之将去，我想我是可以理解她的。
庾纯氏挣扎着欲坐起，无奈却力不从心。我忙走近，坐到她身边，伸手制止了她的动作，我低柔声音：“皇后娘娘，您就躺着，想说什么薇儿都听着。”
她伸出颤抖的手握住了我，我看见她无神的眼中有萤光涌出：“薇儿，姑姑要谢谢你，要不是你，姑姑就不可能在生命殆尽的最后时间里能与我儿女在一起。”
“娘娘你别这样说，徒让薇儿伤心。我们叫太医来，太医一定有办法治好您的……”我哽咽了，作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她无疑是合格的；作为一个母亲，也是称职的，在这样一个女人面前，我自惭形秽了。
“没用的，薇儿，姑姑的身体姑姑清楚，我能撑到今天已经是一种奢侈，是上天太眷顾了。只是，姑姑心里一直对薇儿觉着遗憾，你救了雪蓉，姑姑却一直没有机会报答你……”她的声音渐小，我几乎要倾下身才能勉强听得清楚。
我知道，她已近弥留之际。
“娘娘您不要觉得遗憾，这些年薇儿在宫里也没少叨烦你，薇儿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您不要放在身上。”
“姑姑知道此生是没有机会报答薇儿了，姑姑但求来生为奴为婢回报你。”她的每一句话都揪着我的心，我不知道人是不是有来生，但是我却在这高贵如一国之母的她的嘴里听她说着如此卑谦的话。我的心很痛，真的，即便我明知道她必定是有求于我的。
“也许薇儿会觉得姑姑很过分，但是姑姑还有一个心愿未了。薇儿，姑姑求你，能不能帮姑姑了却它。”她的声音如蚊蝇一般，几乎微弱难闻。
在这个奄奄一息却身份尊崇的女人面前，她弥留的泪水，流在了我手背上，滚烫滚烫。我承认，我没有丝毫拒绝的想法。
“好，娘娘您尽管说，薇儿答应你便是。”
她眯睁得眼珠转动了一下，视线移向旁边的两个孩子身上，她的声音虽小却异常低沉而坚定：“薇儿，姑姑想，将这两个孩子过继给你！”
我惊得差点一跃而起。我的目光转向一旁的他，他的背影一顿，随即转身，眼神阴鸷：“皇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娘娘，薇儿可能无法应允。”我的心剧烈的跳动着，她丢给我的远不止是一个烫手山芋那般简单。
“皇上，臣妾很清楚自己说的是什么。”她的泪水大颗大颗地落下，“对于生老病死臣妾早已淡漠了，可是，熙儿和蓉儿还小，臣妾不能想象，如果臣妾去了，他们是否能在这后宫里平安成长。原谅臣妾的自私，臣妾只想在离开人世前为我的孩子找一个庇护的港湾，一个足以保护他们让他们开心成长直至长大成人的避风港。”
庾纯氏声调突然升高，面色也呈现出若隐若现的红润，言语顺畅，气息平稳。我的心愈痛，我知道这分明是昙花一现的回光返照。她，离生命的尽头，真的极近了。
“那娘娘为什么会选上我？后宫里嫔妃那般多，没有子嗣的嫔妃更不在少数，薇儿相信，将皇子公主过继给她们自是更好的选择。娘娘不要忘了，薇儿也只是大嵇的长公主，您的做法于礼制和宫规所不容。”
“不，如果说这偌大的后宫还有谁是能让我相信的，薇儿，那便只有你了。我不想我的孩子沦为嫔妃之间争宠的牺牲品，所以，薇儿你是最好的选择。”
她挣扎着自她的玉枕下拿出两件的物品，看了看我，然后直视身旁的他道：“皇上，您是爱着薇儿的吧，不是皇叔对公主的宠爱，而是男人对女人的爱！臣妾其实都看在眼里，你们彼此是深爱的。即便如今薇儿只是大嵇的长公主，但臣妾相信总有一天你会给她应得的一切，包括身份和地位。那么不如，臣妾助皇上不把，给薇儿大嵇女人最尊贵崇伟的身份，大嵇国母的后位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