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我的手猛然一颤，有些抗拒不前。他并未察觉到什么，依旧在我的耳边柔声地诉说着。
我的掌心就那么真切地贴在他的胸口上，手心下，我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伤痕的长度，宽度还有炙烫的触感。他的体温炽烈，我的手下，是他强有力的心跳，“砰砰”，规律而震撼心魂。
我的泪，汹涌而出。黑暗，成了我最好的掩饰。
然，他的吻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落在了我的眉上，眼上，脸上，还有唇上……
“薇儿，做梦了吗，怎会流泪不止？梦里是有我吧，自私的，蛮横的，残酷的，可怕的，所以，你才会害怕得流泪吧……”
“薇儿，对不起……”
“薇儿，我爱你……”
我再也抑制不住，我如梦呓一般幽然唤出了他的名：“无忌……”
然后在他怀中翻了个身，面朝里，双目紧闭。
泪，寂静地流淌不止。
宫门九重深似海
我几乎一夜未睡。
身旁，躺着静静熟睡的他。睡梦里，他固执地将我整个身子尽数纳进他的怀中，我们彼此肌肤相贴，相依相偎，毫无间隙。
他的脸深深埋在我的颈窝处，低沉的呼吸扑洒在我耳傍，灼热，徒惹得我轻颤不止。我的三千的发丝与他的墨发相绕，抵死相缠。
保持了近半夜侧面朝里的姿势，我的半边身子早已麻痹没了知觉。我不敢翻身，怕惊醒睡梦中的他，更怕与他四目相对。
但这种感觉实是痛苦，终于，我尽可能放轻动作，挪开他覆在我隆起小腹上的大手，然后试着缓缓移动身子，最后躺平。但，即便是如此细微的响动，他几乎立刻便惊觉了，大手一伸，我再度被拥进了他宽大的怀里，只是此番我却是与他正面相对，他的脸在我的面前顷刻放大，我的唇差点就贴上了他，我甚至能清楚地细数他睑下的睫毛。
“薇儿，乖，不要动，会吵到我们的皇儿。”他双目未睁，呼吸匀称，分明尚处睡梦里。他如是道，宛如梦呓。
我忆起数月前，他也曾在睡梦中道：薇儿乖，不要踢被，会着凉的。
那时，我满心都是甜蜜。而此刻，我却是满心的酸苦。
有多久没有细细地打量他了，印象里的他，有着深邃的轮廓，俊帅的五官，英伟健硕的身形。他的额际圆滑完美，他的剑眉如月弯钩，他的双唇厚实性感，他的他的黑瞳幽深如子夜的星辰。他是天生的王者，霸气而独尊，他时而狂野，时而邪魅，时而冷冽，时而张扬，他是邺临大陆至高无上的统治者，他是令四方小国闻风丧胆甘心臣服的帝君，他更是天下女人为之神魂颠倒的梦想男人。
他有着斜睨天下的资本，他集天下间所有美好的词汇于一身，他亦曾是我心中唯一深爱的男人，我曾经唯一信任依赖的人。
我看见他的眼下倦意浓重，我看见他的下巴处青碴尤现，我还看见了他一头墨发间，那一根银丝是那般打眼。我没忘记他今年才二十六，正值青年，可他竟有了白发。
我紧抿双唇，忽略那油然而升的异样情愫。
我看向窗外，已有了黎明的光亮。
寅时快过了吧。
门外，突然响起两声敲门声，极是细微的，是翡翠的声音：“皇上，该起了。”
我连忙闭上眼。
他似睡得极沉，并没有即时醒来。
我听见翡翠推门而入，侧身在纬帐外低唤：“皇上，皇上……”
“轻些声，朕醒了。”身旁的他身子一僵，我知是他要起了。他缓慢地将我颈下的手抽出，放柔了动作，无声地下了床。
感觉他的目光似乎一直落在我的脸上，我的呼吸有点紊乱起来。他在我唇上轻轻落下一吻：“早安，我的薇儿。”
他为了掖了掖被角，方才出了纬帐。
“什么时辰了？”
“禀皇上，寅时刚过。”
“今日倒是有些起迟了，幸好薇儿睡得极沉。好好伺候娘娘，朕回龙吟殿了。”
“是，奴婢恭送皇上。”
他们的声音极微极轻，我几乎竖起了耳朵才听了个大概。
翡翠？我不禁皱起了眉。
他离去后，我方迷迷糊糊地睡沉了去，一觉睡到下午，错过了早膳和中膳，整个人没有一丝力气。
连唤了几句翡翠，却不见应，不一会，冬儿急匆匆推门进来：“公主，您醒了，奴婢伺候您更衣。”
我点头，在她的搀扶下下了床。
洗漱完毕后，我踱去膳厅用膳。
“翡翠呢？”
“总管太监陈公公来传了皇上口谕，说是宣翡翠姐姐去龙吟殿有事详问。”冬儿和其他宫人忙碌地布置着膳食吗，一边答道。
我点了点头，心下疑惑。持起汤勺抿了一口参汤暖暖胃。
这时有宫人在殿外朝冬儿招手示意她过去，冬儿看了看，对我行礼道：“公主，奴婢能否走开一下？”
我颔首：“去吧，该不是有什么急事。”
“谢公主。”冬儿便退下了。
随侍一旁的两位宫婢见冬儿离去，于是交头接耳小声地谈论起什么，我隐约听到什么“冬儿”和“对食”的字眼，一怔，我状似无意问：“这会儿谁找冬儿啊？”
那两宫婢也不藏掖，直答道：“回公主，还不是御膳房的崇喜。自打冬儿随公主出了冷宫后，那崇喜几乎每日都会来找冬儿，也不知他们说些什么，但冬儿每次都会在前门口与他耗上许久才分开。我们都在好奇，是不是冬儿有意要与那崇喜对食呢。”
崇喜，是日前往冷宫送膳食的那个御膳房的宫人吗？冬儿怎么和他还有来往？听宫婢如此说，他们每日都见面，似乎交情匪浅。
难道冬儿真有意要与他对食？
再没了用膳的胃口，我放下碗筷，徒步往殿门口走去。远远地，便看见冬儿与一位宫奴打扮的人详谈甚欢，眉角飞扬好不开心。我走近一瞧，可不是，那宫奴俨然就是日前负责往冷宫送膳的御膳房的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