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初见
深秋的天气,若是有些阳光的话,倒是极其舒适的,若是没了温暖的阳光,会觉得有些冷的,恰好这几日没了雨水,天气晴好。
闲来无事,我便陪着外祖父在平阳城里到处逛逛,外祖父极喜欢到酒楼里听戏,我们便常去,玉沣有的时候便也陪着我们,自那晚的事情之后,我们的关系似乎又好了一些,外祖父没再提我们成亲的事情,玉沣也不提,而我自然是不会提起的。
在城里逛了几天之后,玉沣那天突然来茶馆里找我们,说他爹娘回来了,要请我们回去见面,我本想着找个理由推脱掉,可这事儿似乎难办,便硬着头皮跟着他回了齐王府。
玉沣陪着我跟在外祖父身后,他像是看出我的不安一样,低声抚慰我:“歆儿,你不用害怕,我爹娘待人很好的。”
我微微点头,我本来是不用怕什么的,可齐王当时指名要他儿子娶我,我却逃婚,现在又跟着他儿子去见他,这种关系,这种情形下,怎么可能不局促,紧张肯定会有的。
我们还未走近厅内,就听见爽朗的笑声:“宁王,这么多年不见,精神仍旧很好啊!”
外祖父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拱手行礼,极是客气的笑说:“齐王,你还跟多年前一样,一点儿都没变呢!”
齐王大笑起来,中气十足的样子,我抬眼看了看他,他四十来岁的样子,穿着黑青色的长衫,头发墨黑如玉,丰神俊朗,剑眉入鬓,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亦看过来,看见我时,微微一怔,笑容僵在脸上,我犹自觉得奇怪,朝他施了一礼,有些拘谨的站在玉沣身旁,被齐王深邃的目光刺得有些发疼。
玉沣注意到了齐王的神色不对,笑着说:“爹,他便是宁王的外孙女苏歆。”
齐王回过神来,扬起一抹笑意:“是吗?真没想到几年不见,都已经张这么大了,还出落得亭亭玉立。”
外祖父得意的笑着:“那是,你那年在溯阳见到她的时候不是还夸她小小年纪就娇俏可人,长大了必有倾国之姿吗,看来还真被你说中了。”
齐王的眼光仍旧是有意无意的射到我的身上来,我心里本就觉得忐忑,被他看得越发的觉得不安,玉沣轻握着我的手,柔软的掌心传来的温度似要让我安心,他的眼神温柔,像是在告诉我有他在不用担心。
齐王妃是个雍容华贵的女人,早先便听说她是将门出身,祖上三代皆是将军,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齐王妃学识满腹,是北朝极有名的才女,连皇太后都对其赞不绝口。
齐王妃眉目温和,嘴角噙着柔软的笑意:“小时候我倒是没见过,只知道十年前玉沣从溯阳回来的时候,告诉我说有个小姑娘说长大了要嫁他为妻,他连他最喜欢的白玉扇都送给了她,今日见到歆儿,身上透着一股灵气,第一看到她就喜欢上她了。”
我的脸微微红了红,羞赧的看她,朝她笑了起来,笑容定然是有些害羞的,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他们说话,总觉得局促。
玉沣温和的说:“爹娘你们喜欢歆儿便好,只是,成亲的是我和她,倘若她不喜欢孩儿,孩儿也不会逼她同我成亲。”
我怔怔然的看向他,原以为他不会再提这件事,没想到他竟突然提起这件事来了,接着便听见齐王说:“那也只能说你没本事。”
他的目光明亮却隐隐透着一丝哀伤,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恍然,我总觉得很奇怪,齐王看我的眼神让人琢磨不透。
齐王妃笑道:“感情的事情讲究一个缘分,是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不管你怎么做,终究不会是你的。”
齐王脸上的笑意渐渐消散不见,眸子黯了一黯,浓浓的哀戚之色溢满眼眶,那副悲伤的模样让人为之动容,声音亦低了几分:“是啊,强求不来的!”
齐王妃仍旧笑着,只是那笑容里有些冷酷,甚至带着嘲讽。
气氛变得有些怪异,空气变得窒闷起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一时之间都安静下来,静得让人不安。
外祖父打破这一僵局,朗笑着说:“怎么好端端的说些这样的话,我看玉沣和歆儿相配得很,更何况歆儿也没说不喜欢玉沣,你说是吧,歆儿?”
外祖父慈爱的目光射过来,一时之间被他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呐呐的答道:“是。”
玉沣的略带惊喜的看我,一张精致的面容熠熠生辉,眸子晶亮让人不敢直视,我微垂着头,看着身上杏色长裙,裙摆上上绣着的朵朵碎花。
“只是歆儿还小,反正今年定的婚期已过,我看不如过完年后再定下婚期,择个吉日,让他们完婚,”外祖父说。
齐王阴霾的脸渐渐转晴,扬起一抹笑容:“我看也好。”
我没做声,这种情况下,我也不敢多说些什么,只是一想到过完年后,便要跟他成亲,心跳便快了很多。
玉沣亦不说话,我猜不到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我只看见他的眸子如黑夜里的星辰一般明亮,嘴角的笑意如同五月的阳光般暖煦。
晚饭后,齐王拉着外祖父去聊天,齐王妃拉着我说了会儿话,送了我些东西,她真的是个很漂亮的女人,性子也很温和,不像人家常说的北方女人性格粗糙爽朗,她的性子倒像是南方人,温软如水,玉沣像极了她。
从齐王妃的房间出来后,拿着东西往自己的房间走,一路上都在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短短的半年时间,却是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我遇见了我心心念念的人,可我却渐渐喜欢上了另外一个人,那我这十几年的等待又是为了什么呢?我为什么还要来这里找他呢?一切的一切都超乎我的预料!
“歆儿,”听见声音,我回过神来,便看见站在我房间外的玉沣。
我笑了起来:“怎么站在这里?你来多久了?”
玉沣笑笑:“没多久,我知道娘叫你过去陪着说说话,所以刚刚才过来,怎么样,娘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他这词分明是用得不恰当的,他这么问,倒像是我跟他已经成了亲一样,我跟他一样唤他娘为娘。
我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脸微微红了一些,想起下午他说的话,质问道:“你下午说那句话是不是故意的?”
他故作不知,问我:“哪句话?”
我有些恼怒的瞪他:“你自己想想!”
他脸色平静的问我:“如果我说是你会生气吗?”
他面色恬静如水,夜色下越发的柔和,偏偏双眸似火,明亮而又热烈,饱含柔情,似要将我燃烧在他一双深情的眸子一样,我一时看得怔愣,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连刚才那一股恼怒的情绪都被平复下去,心跳加快,突突突的,只怕下一刻便会跳出胸膛。
他浅笑着从衣袖里拿出一支簪子来,我认得那支簪,是那天我们同时看中的簪子,最后我抢不过他,还为此愤恨不已,却不想他此时此刻突然拿出来,而且慢慢的插在了我的头上,我讶异的看他,不明所以。
“这个簪子不是你买来送给朋友的吗?”我不解的问。
他莞尔,脸上竟是染上了一抹绯红,犹如桃花盛开,绚丽多姿,美不胜收,声音清灵雅致,犹如山间泉水:“其实我是想买来送给你的。”
我一愣,瞬即又笑了起来,心里溢满了甜蜜,揶揄道:“真奇怪,既然是要送给我的,干吗那天不当面告诉我,还非要跟我争抢,今天又突然跑过来把簪子送给我,你心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他有些尴尬的笑着,模样倒是有趣得很,尤其可爱,他吟吟笑着:“那时送你,不知道该以什么名义给你,我也不会找些什么借口。”
“那现在呢?”我扬着头,眉飞色舞,笑问。
他的双眸柔情似水:“我喜欢你,送东西给喜欢的人,是不需要找什么借口的。”
他的声音很动听,像极了夜莺歌唱的声音,婉转低吟,我一时之间有些懵懵的,像是产生了幻听一样,他刚才居然说喜欢我,居然毫不掩饰的告诉我他喜欢我,我的心越跳越快,像是马上要跳出心口一样,而我的眼前犹如看见了大片的桃花盛开。
“沣哥哥,我喜欢你,等我长大了以后要嫁给你!”一袭桃红色的衣裙,五岁的小女孩,稚气未脱,声音清脆,仰着头,笑容灿烂的对着面前的白衣少年说。
桃花随风缓缓飘落,落在白衣少年的头发上、衣衫上,他温柔的笑着,伸手摸着小女孩的头,将手中的白玉香扇递到我的手中,温声说:“歆儿,哥哥把这个送给你,等你长大了,哥哥就抬着花轿来娶你,好吗?”
小女孩拿着折扇,眸子极亮,脸上笑颜如花,就如同这周遭的桃花般绚烂,声音里充满的喜悦,蹦蹦跳跳的喊着:“好啊好啊!”
这么些年,我心心念念着我前世的爱人,却忘记了跟他的承诺,也只有他这般重情之人才会记了十年,我究竟是遗忘了些什么呢!
紫金簪在头上发出迷离的光彩,我扬着头看着他,脸上盛满笑意,他亦笑看着我,彼时四下里没有一丝声响,我仿佛听见了桃花盛开的声音。
管家来见我的时候,我正躲在书房里看书,他恭恭敬敬的向我行礼,告诉我说王爷想要见我,我也没多想,便跟着他去了。
齐王坐在莲香亭中,穿着一件黑色的衣服,衣领袖子上用金线绣着祥云纹,头发只用一根黑色的缎带束起,整个人英挺俊朗。
莲香亭是建在湖面上的,四周种满了莲花,此时已过莲花盛开的季节,湖面一片平静,偶有风吹过,漾起阵阵涟漪。
外祖父出去喝茶听戏,这几****逛得累,没那么好的精神,便留在王府里休息没有出门,玉沣早上进宫,中午我们一起吃的饭,下午他有朋友过来看他,便忙去了,所以就剩下我一个人无聊的待在房间里看书。
齐王一看见我,便喜笑颜开的站起来似要迎接我,我笑着对他行礼,他忙是阻拦,请我坐下,茶香四溢,原来是慢火煮着茶,像是花茶,我闻到了一股的花香味,像极了桂花香。
“不知道王爷找歆儿来所谓何事?”我轻笑着问。
齐王一脸温和:“歆儿,你又何需如此见外,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记得以前你是喊我司徒伯伯的,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这几天来,我总是在不经意间想起一些事情来,都是五岁那年的事情,但还是让人觉得恍惚,就像是一场梦一样,一个华丽的梦。
齐王司徒铭比我爹大几岁,当年他去溯阳看望我外祖父,便让我亲切的喊他伯伯,他为人亲善,那个时候,我跟他甚是亲近。
我点点头:“记得,当然记得,我还是在那时认识玉沣哥哥的。”
“后来我们还去溯阳找过你,只是听说你被你爹娘带回了湖州,便无缘再见,没想到一别十年,你都已经这么大了,”齐王带着感叹似的说,眉眼处尽是笑意。
“虽然十年没见,可司徒伯伯看起来还跟十年前一样俊朗,”我笑说。
他愉悦的笑了起来:“老了,哪里还能像以前一样年轻呢!”
他朗声笑着,整个人神采飞扬,据说当年他是北朝的名将,此刻看来,极有将军的气势,斧削刀刻的精致五官,浓眉入鬓,鼻梁挺立,刀削的薄唇,气势凌厉,丰神俊朗。
我亦轻笑着,茶香四溢,扑鼻而来的都是桂花的香气,带着丝丝清甜之意,他笑着帮我倒了茶:“你尝尝这桂花茶,是用晨间的露水煮泡的。”
我浅尝了一口,赞道:“芳香四溢,清甜可口,这露水煮出来的茶水果真是不一样呢!”
跟我说话,他似乎很高兴,聊着聊着便聊到十年前的旧事,想不到他都一一记得极其清楚,顺着他的记忆,我慢慢理清了我的记忆,那些愉快的情景一一闪进脑子里。
“歆儿,你可记得为什么你爹娘要把你送到溯阳交给宁王照看,直到五岁的时候才把你接回湖州?”齐王突然问我。
我轻笑着摇头:“不知道,我没问过爹娘这件事,其实,对于五岁前的事情,我并没有多大的印象。”
齐王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眉头轻皱着,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事情一样,他沉思了一会儿,便问:“你可曾问过宁王?”
“没有,对于以前的事情,我没什么印象,所以也就没多去计较什么,”我如实回答,只是觉得他的神情有些奇怪。
五岁前的事情我确实是不记得的,至于为什么直到五岁,爹娘才把我从溯阳接回湖州,我也一直没有想过原因,只是为何齐王突然会关心这个呢?
齐王的定定的看着我,神色恍然,双眸恍惚,脸上一片肃穆,像是想起了什么难过的事情一样,竟是显得有些凄凉悲楚。
我关切的询问:“司徒伯伯,您没事吧?”
齐王慢慢的回过神来,歉意的笑了起来:“没事。”
我心生疑惑,总觉得奇怪,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