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百转纠结,一夜不得安睡,待第二日东方露出鱼肚白,我才扶着混沌的脑袋晕乎乎的起床。
还是与平时一样,我下楼吃早饭时,慕容川与宋云景二人永远已经落座。
我一个人埋头想着心事,想编造一个万无一失的理由骗过他们两人。说到底去寻无尽的目的是我的私事,我并无将自己的私事进行大肆宣扬的癖好。
正在我愣神之际,客栈内响起温软女声:“请问宋道长与慕容道长在吗?”
我抬头望去,是个年不过十八左右,容貌清秀的小丫头。我眯眯眼睛,样貌似曾相识,但一时没想起在哪儿见过。客栈小二殷勤答道:“姑娘,这儿了。”他指指我们的位置。
小丫头笑着走过来,对着我们福身行礼:“奴婢梅香,是柳府下人。我家老爷素来喜研道学,听说淮阳来了两位道长,想同两位道长论道,特差我来邀请,不知道两位道长有时间没?”
柳府?是了。我想起来了,当日我们去沈家时,恰好遇着了柳白华,这个梅香就是那日跟在柳白华身后提着食盒的丫头。我睁大眼睛瞧着她,我又不是隐形人,她左一句两位道长右一句两位道长,就是不提一下我,好尴尬。
慕容川笑了笑:“却之不恭。”
梅香笑得很开兴,似是没想到任务这样轻松。
可我很不开心,最讨厌被人无视的感觉。我故意用勺子将碗碰得叮当响,这样她总会注意到我吧。
宋云景瞟了我一眼:“柳老爷不会介意我们多带一个人吧?”
梅香忙不迭的摇头:“当然不会。”
柳家与沈家的格局布置不同,世代的书香门第,走的是儒雅清静的风格。小桥流水石子路,亭台小榭荷花湖,是适合修身养道的好居所。我暗暗点头,柳老爷挺懂得享受生活啊。
梅香回头望我:“姑娘可否在这儿小等片刻?我家老爷不喜在正堂会女客......”
我想这是十足的性别歧视啊,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笑笑,正欲开口。
“梅香,你先带两位道长去见爹吧。东戈姑娘......我来招待。”
我抬眼望去,眉不画而脆,唇不点而丹,双眼微微清冷的柳白华。她向我看来,半晌,朝我轻轻点头。
我也轻轻点头,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点头之交。
我随着她慢慢踱步,这姑娘是个认生地姑娘,根据源于我们只有一面之缘时她不同我们讲话,现在我们第二次见面她还是不同我讲话。我盯着自己的脚尖,这样安静的散步,何时才是个头啊?宋云景还没离开一炷香,我就想念他的喋喋不休了。
“东戈姑娘一个姑娘家,为何跟两位道长结伴同行了?”
柳白华好奇的望着我,声音听不出情绪。
这个问题难倒我了,我还真不知道该怎样解释。想了想道:“殊途同归吧,我们有同样的目的。”我确实是对慕容川他们这样说的,同为历练,相互支援。
柳白华说:“我听说,慕容道长和宋道长道法高强。这么说来,姑娘也会了?”
我搞不懂她想问什么,笑笑:“入门级别。”
她微微偏头,带了疑惑神色:“那东戈姑娘不害怕么?你一个小姑娘跟着两个男人家,会招惹很多闲言碎语的。”
我怔了怔,事实上我从来没想过这方面。趁现在仔细想想,最终发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怎么说呢?我是一条蛟,又不是真的人,凡人的繁文缛节自然不会在乎?我微笑:“流言蜚语,一笑而过就好。”
她的眼睛里竟有一丝艳羡:“姑娘这般,活得才算恣意舒畅。”
我反问:“你活的不舒畅么?”
花容月貌,才华横溢,是淮阳多少女子羡慕嫉妒的对象。一心想嫁给沈行之,也终与沈行之定下了婚期,得偿所愿,人生应是无比的风光得意才对。
她垂下眼眸:“是啊。可能是因为我做不到姑娘这般随心所欲吧。自从我与沈家公子定下婚期的消息传出去后,我往日的几个知己好友皆离我而去。才华横溢的女子向来心高气傲,我知道她们瞧不起我硬要给沈家公子做妾的行为。可是......可是那是她们从来没有过心仪的人啊,她们怎能明白爱慕着一个人的心思?”
她是憋了太久么?所以才随便向人倾诉吗?我想不通她对我如此坦露心扉的理由。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也没有过心仪的人,我也不明白,而且我好像还是瞧不起她要给沈公子做妾的人之一。
我说:“你真的很喜欢沈公子么?沧海桑田,非君不嫁?”
她神色平静:“说来可笑,我们同为淮阳有些声望的人,我第一次见他却是在他成亲以后。那时我心血来潮跑去游湖,落日余晖,映得湖面波光粼粼。现在想想,我第一次遇见他的场景美的不像话,他着一身白衣亲自划桨,船上有一个小姑娘不停的蹦蹦跳跳,引得小船一阵晃荡,他望着她的眼神无奈又温柔。姑娘相信么?只此一眼,我便再也没能忘掉?”
她描述的沈行之那样美好,很难有女子见着不动心。可是那样的沈行之是无尽面前的沈行之啊,她爱上的是沈行之爱着别人的样子,这注定她的爱不可能有个圆满结局。
我转移话题:“沈家公子好像病的很严重,你知道么?”
她点头:“嗯,去为沈公子治病的大夫说,说,他可能熬不了多久了。”
我震惊不已,半天都没有缓过来,这样的消息我怎么没听说过?
“我想沈老夫人可能是怕我知道这件事后会退婚,给了那个老大夫一笔封口费,不准他把消息传出来。医者仁心,老大夫受不过良心的折磨,不忍心见我嫁过去便成寡妇,才特意登门将此事告知与我。”
我还是不敢置信,人的生命脆弱如斯。不由想,是不是那个大夫医术低微,碰到一点疑难杂症就束手无策,妄下论断?可是这样的想法简直太可笑了,我连自己都不能说服。
我有些担心,沈行之若真药石无灵,无尽该怎么办?
我听着自己的声音颤抖响起:“那,你还是执意要嫁给沈公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