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流言蜚语
流苏似的月光照到一个狭小的墙角，细碎地洒满了精致的透明照片——
暗黄色的路灯下，我与裴晨开心地笑着，那笑容中仿佛闪烁着美好的梦境。
我小心翼翼地用中指的指腹轻轻拂过照片上裴晨的脸颊——
小裴，你忘记了吗？你说过不会让我寂寞，因为你每时每刻都会在我的身边。你忘记了吗？那年夏天，同样的夜幕下，同样的灯光里，你抱着我说不会把我弄丢。你说会让我永远微笑，即使在黑夜，即使闭上眼睛，你都能看见我的微笑。可是，现在呢？我在孤寂，我在哭泣，你却不在我的身边……
小裴，你让我如何不埋怨你，如何不恨你？
正如你所说的，我已经忘记你了！即使现在已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的心也会忘记你的！等到你后悔的那天，也无法挽回！
想着想着，我不禁笑起来，笑自己太傻太逞强，都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还有时间去怀念忘恩负义的人！
静穆的夜空，星斗清澈而明亮，每一颗都低低地俯下头来，像是在静静地哭泣。眼泪流着，似乎把晕黄的路灯都流乱了。我忽然感到一种寂寞，那种浑沌而又迷茫的寂寞，我从来没有这样真实地感受到寂寞的恐惧。
倔强的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累赘，所以我不会去苗苗家里。可是——哪里才是我的栖身之处呢？我抱膝坐在地上，虽然是夏天，但也感觉到地面的一丝丝微凉渗入到的身体里，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黑如松烟的夜里，大树兀然矗立，像是被定格在时间隧道里的人，任凭时光从身边流逝，它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变得和从前不一样。
是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就像当年的我，眼睁睁望着小裴远去的背影，甚至没有流下眼泪。
灰色的飞机场遮挡住那年同样灰色的天空，灰色的空气里到处弥漫着灰尘的味道。我跟在裴晨后面，像是个犯了错误的小孩一样跟在他的后面磨蹭着小碎步。
小裴……
我在心里默默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多希望他能听见，多希望他能够回头看到我的不舍表情，多希望他会因为心疼和留恋而留下来。
可是，这一切都只是我的想象，我知道，越是想象就越成为不了现实。就像小时候玩的七彩泡泡，你越想把它吹大它就越容易破碎。
突然，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凝视着我。
“小雅，我要走了。”他紧抿着嘴唇，沙哑地对我说。
我勉强地笑笑：“一路顺风。”
“……”
看见他犹豫的神色，我心痛如刀绞：“如果不想回来就不要勉强自己，那就永远也不要回来了！”
“小雅，对不起，忘记我吧！”
我怔怔地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有种叫泪水的液体在他的眼中打转。是不舍吗？如果不舍为什么还要选择离开？如果留恋为什么还要我忘记？
“好，我会忘记你的，放心吧！”
然后，他就这样走了，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给我，成为我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伤痛。
“喂！喂！你醒醒！醒醒！”恍惚中，有人用力地拍着我的脸颊，一阵阵疼痛让我无力地睁开眼睛。
像做梦一样，一张帅气的脸蛋映入我的眼帘——蓬松的亚麻色头发，高挺的鼻子，线条流畅华美的下巴。
还有……眉宇间那一小颗散发着犹豫气息的黑痣，让人看了就不免有种心疼的感觉。
这种感觉好熟悉，好熟悉……
猛地，我睁大眼睛，脑海里顿时蹦出三个字——景灏一！
“为什么睡在这里？”还没等我开口，他就询问起来，他四下看看，目光停留在我身边的行李上，“难道你离家出走了？”
为了不和他浪费口舌，我爱理不理地轻“哼”了一声。即便只是轻轻哼了一声，也感觉到喉咙干得要命，嗓子疼痛难忍。
“没有朋友吗？为什么不去朋友家？我记得你有一个很花痴的朋友啊！”他蹲下来好笑地摸摸下巴，一副准备和我“秉烛夜谈”的架式。
“我愿不愿意去是我自己的事情，好像和你这个大少爷没什么关系吧？”我用尽全身力气和他对抗，说完后，便感觉出了一身汗。今天晚上为什么会这么热？好热，好热啊！
“也对！是和我没什么关系！那我走好了！”他起身，拍拍衣服，“你可别后悔啊？”
哼，谁会后悔？我给了他一个白眼。
“真的不后悔？”突然，他将手展开在我眼前。晕黄的路灯下，一个叶子形状的胸针发出柔和的光芒。那是裴晨送给我的生日礼物！那个阳光灿烂的四月，他将它别在我的胸前，告诉我它的名字叫“水晶叶”，说要让它见证我们纯洁如水晶的爱情。
“你怎么会有这个？”我刚想伸手取走胸针，景灏一却握紧了拳头。他站起身，耸耸肩，“我忘记了，你让我走人的！再见！”
“喂！”我猛地起身，突然感觉头一阵眩晕，黑夜似乎变得更加黑暗，甚至看不见闪烁的星斗，看不见淡雅的明月……
紧接着，感觉自己像是浮起来了，仿佛还嗅到沁人的檀木香……
“还给我，水晶叶……那是我的水晶叶……”
那个四月，喷泉在阳光下涌溢着七彩的水珠儿，我穿着淡紫色的连衣裙站在那里，等待裴晨的出现。终于，他如童话中的王子一样，带着一身的潇洒与不羁走到我面前。
他对我微笑，那如阳光般温暖的笑容顿时温暖了我整个心房，为了掩饰我内心的慌乱，我责怪他：“你迟到了！害我等了这么长时间！”
他皱皱眉头，低头看看手表：“没有啊！离我们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呢！”
“什么嘛！一定是你的表慢了！”其实，我深知是我来得比较早。
“好了，是我迟到了，是我错了，我这就给大寿星道歉还不行吗？”说着，他便拿起我的手，在我的手背上轻轻地落下一个吻。
虽然撅着嘴，但我知道脸上幸福的微笑早已经不听话地慢慢扬起。
“好吧！这次就原谅你了！从现在起，不准你再迟到，不准你再解释，不准你再随便……”突然，我被裴晨猛地拥进怀中，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沉浸在他温暖的怀抱中不能自拔。
“小雅，我好喜欢你，将来我一定娶你做我的老婆。”他湿漉漉的呼吸在我耳根蔓延。
“你……能养得起我吗？”
“能！当然能！我会把你养得胖胖的，然后做个幸福快乐的家庭主妇！”
“讨厌！我才不要胖呢！”
他慢慢将我拉离他的怀抱，然后又是灿烂一笑：“喏，这个送给你。”
“什么？”我好奇地将他放在我手中的小包装盒拆开，“哇！好漂亮！”我看着盒子中胸针看得入迷，那是蓝得几乎透明的叶子形状的胸针。
“这个胸针叫做‘水晶叶’，我们就用它来见证我们纯洁的爱情，好吗？”
我感动地看着裴晨真挚的双眼：“嗯！”
似乎有强烈的光线刺进我的眼中，我无力地睁开惺忪的睡眼，一片白色便涌入眼底。白色的床，白色的被子，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窗纱……
“为什么会在医院……”我用力地敲了一下自己的头，用力地思考之前发生的事情。可是，头昏昏沉沉的，根本记不得什么。
“你终于醒了呢！”这时，景灏一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浅蓝色的便当盒。他把便当盒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将视线转移到我这里。
“是你把我送进医院的？”我试探地询问。
他摆出受不了的样子，把手臂环在胸前：“除了我，还会有谁愿意救你这个死要面子又不会说好话的小鸭子？”
“喂！景灏一，不要以为你救了我就可以这样随便损我！我欠你的一定会还给你！”我恨恨地躺下，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当景灏一说出那些话时，我的心会突然感到一阵酸楚。是因为他的话而感到伤心吗？还是……在为自己难过……也许，景灏一说得对，现在没有人会愿意救我了，没有人了……
“昨天晚上……为什么会自己在外面？”良久，我听到景灏一的询问。他似乎询问得很小心翼翼。但我没有回答，因为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昨天不是还大声地说要我吗？今天怎么就变成哑巴了呢？”能感觉到他的脸渐渐移近我蒙着被子的脸，因为他灼热的呵气似乎透过薄薄的被单渗进我脸上的毛孔。
心突然变得不安起来。怎么能允许他的呼吸弄乱我的心跳？！我咬咬嘴唇，猛地把被子抽下去：“景灏一，你太……”
我的声音戛然而止，此时，景灏一的脸离我的好近，他慢慢眨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似乎轻轻磨挫着我的脸颊。心跳加快，呼吸困难，脸热得滚烫。
不知道这样对视了多长时间，他肆意地勾起嘴角，离开我面前。
我突然想到今天还要去总公司报道的！我看看钟表，还有二十分钟就迟到了！
于是，我赶忙坐起身，趁景灏一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胡乱地将他推出了房门外。我高雅即使生病，也要像小强一样坚强起来！仅仅花了两分钟的时间，我就换好了衣服。
“喂！开门啊！我手机和外衣都在你病房里呢！”门外，景灏一无奈地大喊着。
我打开门，将他的外衣和手机递给他，然后微笑起来：“小子，送你高雅姐姐一程吧！”
他看看我，蹙了一下眉，然后挑起嘴角：“好吧！”
一路狂飚，我真佩服景灏一的车技，这一次终于没有迟到！
当我走下景灏一的车的时候，景灏一也走了下来。他的样子很帅气，在湛蓝天空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充满贵族气质。
此时，我能感觉的到所有路过我们身边的人都向我投来羡慕又嫉妒的目光。
景灏一只手随意地搭在亮黄色的的跑车上，然后勾起邪肆的嘴角：“高雅小姐，你可是唯一一个坐过我车的女生，也是唯一一个敢让我开车送到我爸公司楼下的女生。”
我看看他，一笑：“小子，我没时间了，这次姐姐就算欠你的了，谢啦！”说完，我冲他做了一个鬼脸，然后便一路小跑，跑进公司总部的办公楼内。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装和心情，我终于还是站到了裴晨的办公室玻璃门前，轻轻地敲了两下门。
“请进。”屋内传出了我熟悉的声音。他的声音依然还是那么好听，温柔得仿佛能把你揉进他的骨头里。
我大大地吐出一口气，然后轻轻地推开玻璃门，拿着档案袋子走了进去。
裴晨此时正背对着我，好像也在整理书架上的资料。他可能没有想到是我，所以，当他转过头看到我的时候，他的脸上划过一丝惊慌的神情。不过，仅仅是那一秒，他又将自己的情绪整理的很好，脸上便是一副淡漠的表情。
“裴总，这是今天早上润翔公司快递来的文件，请您签收。”我将文件放到他的办公桌上。
他走过来，坐到椅子上，拿起笔很潇洒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他的名字总是被他写得很漂亮，看到好久未见的名字，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起来。
也许是被他不经意察觉到了我的表情变化，他终于与我对视，良久之后，他轻声地询问。
“……这五年来，还好吧？”
我淡淡地微笑：“很好。”
他轻轻地哼了一声：“回答得还真简单。”
“那你还想听到什么？”我淡漠地望着他，“难道你想听到我的失声痛哭，然后责备你的离开，告诉你我有多么的想念你，或者痛恨你吗？”
裴晨惊异地望着我：“高雅，你变了。”
我轻轻地微笑：“人，总要学会长大。”
“五年前的高雅可是很天真的女孩子呢！”
“不要再和我说什么五年前的事情，那都是狗屁！裴晨，从你离开的那一刻起，我就忘记你了。”
“小雅……”
“你没有资格这样叫我，还有，这里不是你家。”
裴晨的脸色苍白，他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不过终究没有说出口。
于是，我拿回文件：“请问裴总，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裴晨怔了一下，然后回答：“没有了。”
我轻轻地礼貌点头，然后转身离开。可是当我拉开玻璃门的时候，我竟然看到似乎已经早就站在门外的另一名同事。她的神色慌张，好像对于我发现她这件事情表现得很是尴尬。
我心里清楚，她一定是听到了些什么。
果然不出我所料。
当我吃完午餐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整个办公室的气氛都显得极其诡异。我发觉所有人都向我投来鄙夷的目光，还有窃窃私语的声音在我耳边缭绕。
“听说高雅和咱们的裴总有内情。”
“两个人是旧情人吧！”
“别瞎说，咱们裴总可是景董事长未来的女婿，他怎么可能喜欢高雅？”
本来想要忍耐，可是，我痛恨那些自作聪明而且碎嘴的小女人们。
于是，我一脸淡然地走到今天早晨碰到的同事面前：“甄珊倩，你是不是有话和我说？”
对于我的突然袭击，她显得毫无防备。她惊站起身，脸色难看。
“高雅……你什么意思？”
我轻轻地笑道：“不好意思，我是新派来这里工作的，有什么做得不得体的地方请你明指出来，不用暗自搞些别人的绯闻当自己娱乐。”
“我……”甄珊倩脸色铁青，她酝酿了好久还是将心中的不满说了出来，“我就是不爽你怎样？凭什么刚刚来上班就让董事长的儿子送你，在那边耀武扬威？凭什么在裴总办公室里那么毫无顾虑地对经理大声指责？”
“凭她是我未婚妻怎样？”
整个办公室突然便的死一般寂静起来，周围的空气仿佛凝结住了。我惊讶地转过头，向声源望过去，看见景灏一正朝我们这边走过来。
他走到我身边，一把将我揽进他的怀里，然后冷冷地对甄珊倩说道：“请问，早晨送我未婚妻上班有什么不对吗？”
“景灏一？”我错愕地抬起头望着他。
他没有看我，只是攥紧了一下我的肩膀。
我知道他是在为我辩护，可是，这臭小子难道不知道吗？这样一来，事情会闹得更大。我的本意只是想要给甄珊倩一点警告，并不想惹事生非的。
惨了，事情越闹越混乱了。
我惊慌失措地望着景灏一，只见他侧过头，眼神温柔，语气舒缓地对我说：“小雅，你的行李我帮你拿回我家了，晚上下班我来接你。”
说完，一个温热的吻轻轻地落在我的额头。
心跳变得毫无节奏了！我感觉自己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也就在这时，裴晨从他的办公室走了出来，看到了眼前的场景。
我条件反射地推开景灏一。
裴晨只是怔了一下，然后表情平静地走过来，对景灏一微笑道：“刚刚给你打完电话，这么快就过来了？”
“是啊！我姐要我用最快的速度接你回家去商量婚礼的事情。”
“嗯。”裴晨回答的语气很轻，可是我依然听见了。
我看见他冲我这里轻轻地掠过一眼，也就是零点几秒的时间，然后便示意景灏一一起离开。
婚礼……
我在心底暗自轻笑。
曾经我如此眷恋的男人终于要结婚了，新娘不是我，可是我却笑了，在心里笑着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