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结婚典礼
天上的雪悄悄地下，
路边有一个布娃娃，
布娃娃布娃娃，
你为什么不回家？
不回家……
我哼着儿歌走在漆黑的路旁，这首歌还是小时候哥哥教我唱的，感觉现在特别适合我。事已至此，那个自以为是的景琦然在临走前也没有给我一个解释。我很无奈。真的很无奈。
行李箱我放到了办公室，因为觉得今天应该回家看看哥哥和那个女人的情况。
通往家中的小巷四周，一片寂静，我不禁打了个冷战。
继续用歌声来分散注意力好了——
是不是你也没有家，
没有爸爸和妈妈，
哦……布娃娃，
不要伤心不要害怕……
人生？人生就是这样子吗？幸福背后总有悲伤，悲伤的时候却始终相信幸福会有一天降临在自己身上。我无奈地摇摇头，漆黑的路上，有谁能看出我的悲伤？我的悲伤前方会有幸福吗？我绝望了，从小到大，似乎我的命运里没有幸福两个字。妈妈的离开，爸爸的去世，裴晨的抛弃……
我，真的绝望了。
我仰头看着繁星闪烁的天空。星星，你是不是黑夜的眼泪？如果是，那黑夜就和我一样，一出现就注定只有眼泪。
幽深的小巷，前方一片雾气缭绕，看不到尽头。我继续走着，仿佛每走一步都会从身上遗落一些什么。是回忆吗？可为什么心越来越空，脚步却越来越沉重？
不远处，晕黄的路灯下，一对情侣正在亲热。我有意绕过他们，不想打扰到他们爱的热烈。可谁知，他们抱在一起热烈拥吻，脚步也不安分地到处划动。窄窄的小巷，正巧挡住我的去路。
无意地瞟过一眼，却凝滞了我的视线！
“孟娜？怎么是你？”
我几乎是惊叫出声。
孟娜，我哥的女朋友，就因为她，我才有家不能回的！然而，现在……
“……小雅？”她猛地离开那个男子的怀抱，惊慌失措地看着我。
愤怒的焰火在我的心中越烧越旺！
我怒瞪住她：“你在做什么？背着我哥在这里和别人偷情？”
我的脚步渐渐逼近她，她不停地向后退，最后跌跌撞撞地落入那个男子的怀中。
“你又是谁？”那个男子搞不清楚状况地询问我，另一只手护住孟娜。
我没有理会那个男子的质问，也根本那个必要回答他。现在，我只想弄清楚我哥在眼前这个女人心中到底算什么？！
“孟娜！你做这种卑劣的行为时有没有想过我那个爱你爱得好辛苦的哥哥？你怎么能做违背良心的事情？”我绝望地指责她！今天之前，尽管我有些讨厌她的虚荣，可是，我有时也会感谢她，起码她给我哥带来了爱情。
原有的惊慌失措慢慢从孟娜的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竟是一脸的不屑！
“我和你哥哥，刚刚已经分手了。”她平静的语气中不带一丝愧疚。
我感觉耳朵“嗡”的一声，仿佛刹那间耳膜破裂，失去了听觉。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样？！
那哥哥……哥哥现在在做什么？他会躲在一个角落悄悄哭泣？还是……绝望到连哭泣都不会了？
我不敢再去想象，控制住自己凌乱不堪的情绪，直视孟娜：“我在怀疑，你的心被狗叼走了吗？你怎么能那么无情？想想哥哥曾经为了你付出了那么多，而你呢？你除了享受，你有为哥哥着想过吗？”
“是你哥哥提出分手的！”孟娜突然说道。
我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你哥哥知道你离开的原因了，所以，他为了你放弃了我，他说他要永远和你生活在一起！”孟娜渐渐挺直了腰板：“高雅，你没有权力指责我，你有为你哥想过吗？要不是有你这个累赘，他也不会失去他的爱情……”
“爱情？哼，我庆幸哥哥终于作了个明智的选择，他放弃你是对的！像你这种女人，不要也无妨！”尽管心脏破碎般的疼痛，可是，我依旧不屑地笑着。
我走到那个男子面前，拍拍她的肩膀：“这种女人，你也要？没品位！”说完，我扬长而去！
身后，留下的只有暗淡的月，凝滞的空气和孟娜的咒骂声……
哥哥……
一路上，我不停地在心中呼唤着哥哥。我痛恨上天为什么那么不公平？将身边的幸福都夺走，唯独不夺走痛苦和悲伤！
终于恍恍惚惚走到自己家门口，我刚想敲门大声告诉哥哥他最爱的妹妹高雅回来了，可是，伸出去的手却停在了半空。我犹豫了，要现在出现在他面前吗？如果……哥哥不希望让我看到他伤心的眼泪呢？
垂下手臂，我背靠在门上，身子慢慢滑落，无力地滑落，痛苦又绝望。我拿出手机，按下快捷键“1”——
“……喂，小雅吗？”良久，哥哥的声音终于在耳边响起。
眼泪！眼泪终于顺着眼角滑落下来，慢慢滑进嘴角，除了苦涩，什么味道也没有。
我强烈压制住自己想大哭的冲动：“……哥，是我……小雅。”
“……”显然，哥在电话那头愣住了。他好长时间都没有发出声音，似乎哽咽了。
“……哥……最近过得还好吗？我……也许……明天就回来了。”我尽量将语气放轻松，可是泪水依然不断涌出。从来没有想过，这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我唯一想要好好去爱的亲人，会因为我而失去幸福。
“……哦，你终于要回来了，呵呵……”哥哥的笑声很勉强，“哥真的很想你。”
“嗯。”我倔强地擦拭着流淌在脸颊上的眼泪，“小雅……也想你。”
不能再说下去了！否则，哥哥会发现我的异常！于是我慌忙地说了拜拜就挂断了电话。
这时，一个黑影将我覆盖住。
我怔怔地，怔怔地抬起头——
面前的人，一头亚麻色蓬松的头发，他垂着头，薄薄的嘴唇紧紧抿起。
“坐在自己家门口悄悄哭泣，不是你高雅的作风啊！”他打趣地说道。他的呼吸很急促，似乎刚刚是跑上来的！
我看着他，眯起眼睛看着他：“原来你还有在夜间跟踪单身女白领的癖好？”
“喂！高雅！你……”
“嘘——”我冲他做了个静音的动作，他本能地不再说话。
“有话，出去说。”
……
黑夜里，一切景物的色调都显得十分浓重。这彻底的深黑，让人的心也跟着沉重起来。
我与景灏一并肩走在莹白的月光下，安静地倾听彼此不自然的呼吸。
我们安静地走着。这种安静让我感到不安，于是我侧头，悄悄斜睨着他。他双手插在宽松的裤子口袋里，目不斜视地缓步走着。
“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他突然小心翼翼地询问。
“没事！”早有准备，他话音未落，我便反驳回去。
“没事？”他突然疑惑地看向我，“一点事情会让一直在心里流泪的高雅用眼睛哭泣？”
我愣愣地与他对视。
“刚才，在小巷里发生的事情……我都看见了……还有……上一次在姐夫的办公室……我也都看见了……”他把声音压得很低，语气如同呼吸一般轻柔。
“……”我脑子空空的，不知道下一句话应该说什么。
“明明自己脆弱得不堪一击，却硬要装作坚强的样子。你知道吗？你这样做只会更加袒露出你内心的恐慌与不安。”
“你……了解我吗？你认识我才多长时间？你凭什么这么信誓旦旦地摆出一副好像很了解我的样子？”像是心被狠狠地挖去一般，我的防备被眼前这个玩世不恭的少年一语击碎。
他凝视着我：“难道不是吗？”
“我……”仿佛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我深深地低下头，“话不投机，再多的语言也都只是徒劳。”
扔下这句话，我便转身准备离开。
像逃离一般，我快速地挪动着步伐。前方漆黑迷茫——
我……应该逃到哪里？
可是，突然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我怔怔地看着已经走到我身边的景灏一。
他竟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左脸下方便陷出了一个浅浅的酒窝。
“跟着我，不要走丢了……”
月光倾泻在他亚麻色蓬松的发上他的头发，散发出迷离的光晕。
我怔怔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跟着我，不要走丢了……”
如果当初裴晨会和我说这句话，也许我真得会毫无顾忌地和跟着他一直走下去，无论天涯海角。
景灏一无奈地摇摇头，皱起眉头：“……哭了吗？”他轻声问我，湿湿的呵气在我的额上蔓延。
听到他的话，我慌乱地用手去擦拭脸颊。可是，却发现根本就没有眼泪的痕迹。我抬起头，抿起嘴巴，气愤地怒视他。
“你骗我！”
他笑笑：“有没有流泪难道自己会不知道吗？难道这样都会骗到你？还是……”他顿了顿，“你真的在流泪？”
我的心猛地一震，惊讶他能看出我的心思。
“有病！”我掩饰着内心的恐慌，“你有看见我的眼泪吗？”
他沉默了，直直地凝视我。
月光莹白，不远处的白色别墅赫然耸立。
“我不能看见，但是我能感受得到。”他认认真真地回答，“你的眼泪……在这里。”他用食指指着自己胸口。
我怔住。
“你以为自己很有本事吗？用心流泪就会没有人发现？”他得意地俯视着我，“告诉你，我可是很伟大的……心灵窥探者！”像是在开玩笑，他拉起我的手，向别墅走去。
我像一个丢失的孩子一般看着他牵着我的手，跟随着景灏一的脚步。然后，在心底默默地问道：“景灏一，如果你真的是伟大的心灵窥探者，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此时我的心为什么感到慌乱与迷茫……”
“跟我走吧！”
“去哪？”
“我家。”
“为什么？”
“因为……明天你将是我姐婚礼上的伴娘。”
于是，景灏一用他的车载我来到他的家中。而花园的正中央便耸立着一座三层复式的欧式风别墅。
我跟随着下车。
他也下车，对我笑笑：“走吧！”
我并有移动脚步：“景灏一，我……”
他听到了我的声音，转身又走到我面前。他低头俯视着我。
月光迷茫，晚风轻轻吹拂着他额前飘逸的刘海，他双眸里流动着莫名的光芒。
我本能地对上他的视线，似乎有一种想要从他眼里读懂什么的冲动。喉咙有些干燥，我咽了咽口水，定了定迷离的眼神。
“你……还好吧？”为了打破这样的尴尬场面，我主动问好。虽不像我高雅的作风，可是，为了逃避他那双灵动的双眸，我只好主动一点。
可是——
我又在逃避什么呢？
这样的夜色，这样妖娆的夜风，我们这样面对面站着，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刹那间升华成有些暧昧的气息，四处缭绕。
“我……很好。”景灏一也有些尴尬地回答。他皱皱眉头，歪了一下脑袋，似乎想要让僵硬的脖颈放松一下。
“走吧！你还在害怕什么？”
说完，他转身向一幢白色的别墅走去。
我呆望着他帅气的背影。细碎的发丝被风轻轻吹拂着，脊背透露出有些冰冷的气息。他头也不回地走着，一个人在黑夜中孤独前行。
我本来可以转身朝相反的方向离开，就这样离开，再也没有交集。然而，我却恐惧起来，就像当年小裴离开时，那种绝望忘让我恐惧，那种似乎预示着永远的分离让我不敢去想……
只记得，当小裴走出我的视线时，眼泪已经在心里堆满，压抑到头昏脑涨，仿佛心脏一瞬间停止了跳动。
他没有回头，就连最后一眼都没有留给我，就这样把悲伤留给这座空荡荡的城市……
就当我沉浸在过去失落的情绪之中——
刚走进景灏一的家中，我就明白了富贵与贫穷的差距，天堂与地狱的差别。
一排仆人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迎接我们，管家看见景灏一更是一脸谄媚的笑。
“少爷，您终于回来了……”管家又将视线转向我，“这位小姐是……”
“她是谁，我有必要告诉你吗？”景灏一低吼。
“没有……没有……可是，老爷交代过，除了甄珊倩小姐以外不许少爷带任何女孩子来到家里的……”管家为难得脸都皱在了一起。
“他是我姐明天婚礼上的伴娘。”景灏一接着说道，“李嫂，带她去浴室洗个澡。”
整个别墅空荡荡的，似乎能听见景灏一倔强的回音。
安静的浴室里，深棕色的欧式大钟“嘀嗒嘀嗒”走个不停。我望着镶着钻石的罗马数字的大钟发呆——
好奇怪，浴室为什么要放这么大的钟表呢？刚才好像在客厅的时候也看见过这样的钟……
嘀嗒……
嘀嗒……
嘀嗒……
好像受伤的心在不安地跳动……
从浴室走出来的时候，我惊讶地发现景灏一的姐姐景琦然已经坐在卧室的沙发上了。
“洗完了？”她从沙发上站起身，微笑着看着我。
“嗯。”我点了点头，然后走过去，怔怔地看着她。
她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我可以坐下，于是，我坐到了她的旁边。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做我婚礼上的伴娘吗？”
“为什么？”我真的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原因。
“因为我的弟弟，景灏一。”
“什么？”我吃惊地长大嘴巴，“和他有什么关系？”
景琦然笑了笑：“像我们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几乎没有什么朋友，似乎从出生开始，我们就可以看到自己的未来了……你知道那是一种多么可怕的事情吗？”
景琦然拿起早就放在桌子上的橙汁递给我：“灏一从小就很不听话，总是很叛逆，不过当他前几天在电话里和我说遇见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的时候，我真的很为他感到高兴。从小到大，我还真没从他嘴里听到过喜欢这两个字呢！”
我安静地听着景琦然很细很轻的声音，又那么一瞬间，我忽然明白为什么裴晨会选择和她结婚，她不但拥有显赫的家世，更有很善良很温柔的心灵。她说话的样子很迷人，连我都迷在其中。
“高雅，景灏一口中的那么女孩子就是你。”
“我……？”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景琦然。她认真地表情覆盖了我心中的疑问，于是，我不再辩解什么。
“所以，我想借这次婚礼让更多上层社会的人认识你，知道你……好让爸爸多注意到你的美丽，你的才华……也只有这样，才能帮到我那个一往情深的弟弟……”
“可是……”
“甄珊倩，你应该认识吧？”还没等我解释什么，景琦然便询问道。
我点点头。
“她是爸爸意中的人选，不过，灏一斗讨厌死她了！有时候，我真是怀疑我爸爸的眼光，难道只要有钱就可以替别人选择爱情跟婚姻吗！”
我哑口无言，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琦然。
她由于气愤，原本白皙的面颊浮现出两抹绯红。素颜的她睫毛依然很长很密，眨起眼睛忽闪忽闪的，可爱至极。
“好了，你好好休息，明天一定要漂漂亮亮，精精神神的，知道吗？”景琦然突然冲我撇撇嘴巴，“不过，不要比新娘子漂亮就好，否则新郎喜欢上你怎么办？嘿嘿。”
听到景琦然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有一种内疚的感觉。
“晚安。”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回过头轻轻地对我说，然后，转身打开房门。
“景小姐！”
我突然叫住她。
她诧异地回头：“还有事情吗？”
我看着她良久，终于露出发内心的笑容。
“祝你幸福。”我轻轻地对她说。
她会心一笑：“谢谢，也希望你和我弟弟能有一个好结果，”她接着眨眨眼睛，“放心，我会帮助你们的！”
最后，房门被她轻轻地关上，她消失在了我视线之中。
突然间整个房间都变得安静下来。我轻轻地走到落地窗边模样起头望着静穆的夜空——
小裴，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
从今以后，我们将不再有交集，我也不会再恨你。
祝你，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