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无冤无仇，这是做什么？”谢昭回头看了眼云曦，云曦也是不知所以然。
“若不是你们仙门！我们至于流离失所？落得如此局面！”妇人抱起一旁的孩子，脸上早已布满了泪水。
这时谢昭才发现，这个婴孩，怎么都不哭的？刚才妇人冲过来将孩子放到一旁，也未曾听见一句哭啼。
谢昭赶忙过去查看，这个孩子，早就死了…臭味弥漫，那妇人就像没闻见似的。
刀疤男笑道：“没想到你们仙门也有落的如此下场的时候，真是妙哉！妙哉！”
这让谢昭更摸不着头脑了，百姓自古爱戴仙门子弟，每一辈陵山子弟更是以保一方安定为梦想才上山修习的，怎么突然这么遭人痛恨？
云曦输完灵气之后，见曹家门生呼吸稳定，轻轻的把他放置在一旁说道：“不知仙门怎么得罪在座各位了，我们的确不知情，还望各位告知。”
老妇人见也打不过，扭过头去抱着孩子不说话了，似乎看都不想看他们一眼。
船舱中一个人说道：“看这两个人浑身是伤，年纪又小，应该是在家养尊处优的主子，不知情的。”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但是也没准备说话，在这船舱几日，身体早就熬的快油尽灯枯，哪里来力气去分辩这些。
唯独看着还算是不错的也就是那刀疤男了，虽然憔悴，但也还算有点力气。
谢昭将眼神投向那刀疤男，刀疤男看着云曦手里的小灯，叹了口气道：“这十几年里，你们仙门咄咄逼人，将百姓置于何地你们两个公子哥真的不知情？”
看着一脸茫然的谢昭，刀疤男继续说道：“各大仙门争抢地盘资源，唯独云氏还算得干净，但是不闻不问，也是一丘之貉。这一路上我兄弟几个都死了，若是云氏也容不得我，这一船的人，也算是走到头了。”
云曦听得诋毁云氏心中不免有些生气说道：“云氏向来不同别的仙门府邸，一心造福一方，怎会容不得你们！”
刀疤男反问道：“是不参与仙门争斗，但是不管不问又何尝是君子所为？”
谢昭这时才听明白，这些年傀儡作祟，有些仙门趁乱扩张领土，但是说逼成这个份上，谢昭确实不知情。
谢昭问道：“大哥，这些年我知道有些仙门趁乱而为，但是也是些不入流的门派才这么做，你不能一棒子打死所有人啊！”
一旁的人有些听不下去了说道：“哪个门派不咄咄逼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女儿就是被仙家玷污了清白！”
刀疤男说道：“我本是高门子弟，虽然不是仙门，但是也不是什么下九流的，看着我家赚了些钱，就被灭了满门！逼的我做了土匪，这还不算完，就连我那寨子也被抢了去！我兄弟几个，有的怨恨做了鬼，但是你们仙门欺人太甚啊！孤魂野鬼怎么能报仇？各个被你们镇压的永不超生！”
谢昭听不下去了，怒道：“你说的这些只是少数！四大仙门…”
“什么四大仙门！我就是被谢家逼到如此的！唯独清流云氏！不照样不闻不问，不管不顾吗！”
谢家？怎么会…
谢昭揪住刀疤男的领口怒道：“谢家怎么会做如此之事！断是诬陷！”
“你是养尊处优惯了吧！百家仙门哪个不是这样！现在民不聊生，你以为你身上那华丽的衣衫从何而来！”
云曦拉住谢昭，久久没有说话。
是啊，这些年傀儡作乱，虽然自己处在陵山之上，但是从未想过为什么仙门还是风光依旧，山珍海味披金戴玉从未少过…
难不成自己这么多年在陵山之上修行，就是为了一个权字？为了下山之后烧杀抢掠？为了保住自己一门荣耀？
这一切就像一场噩梦，无论怎么逼迫自己睁开眼睛，都无法从这噩梦之中逃脱。
哐噹一声，一个老头应声倒地，又死了一个。
船舱里的人甚至都没用手，拿脚将那老头踢到了一边，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死个人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刀疤男虽然身强体壮，但是刚才这一番话颇为激动，几日没进食，也有些乏累，靠在一旁喘了几口粗气。
“大哥，你说你是被谢家迫害至此，敢问是谢家何人迫害？”谢昭知道这么大规模的逃荒，谢家定是摘不出去的。
刀疤男冷冷的看着谢昭，说道：“谢韫。”
这两个字如同晴天霹雳般震碎了谢昭那最后一点点防线。
谢韫是自己的小叔叔，家中之事除了父亲便是谢韫说的算的。
谢韫颇为喜爱谢昭，小的时候便教导谢昭长大后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造福一方百姓，为天下谋福祉。谢昭还记得自己小时候顽皮不小心将一只鸟儿打了下来，谢韫还责骂了自己好久，将受伤的鸟儿悉心照料，直到可以再次飞翔放生了。
这样的人，怎么会逼的人落草为寇，还断了人家兄弟几人的性命永不超生？就是为了占人家银子地契？
谢昭手指微微颤抖，脑袋一直摇着，自言自语的喃喃道：“不会的，不会是谢韫，不会是他。”
“呵。”刀疤男冷笑一了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络子丢给了谢昭。
谢昭看着手中的络子，一瞬间心里那座大坝坍塌。这个络子是当初娘亲给家中人一人编了一条，谢韫断不会随手给别人的。
“这是我从他身上拽下来的，苍天有眼我逃了出来，这就是罪证！我让他血债血偿！”刀疤男说着便咳嗽了起来…
云曦一只手揽过了谢昭，谢昭握着这个络子久久不能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谢昭对那刀疤男说道：“谢家…谢家在几日前，已经被灭门了。”
刀疤男一怔，咳嗽得更加厉害了。
“灭门了？你说谢家被灭门了？”
谢昭点了点头，扒开自己的伤疤，亲口说出来，真的是痛上加痛。
刀疤男没有释然的感觉，而且呆呆的瘫坐在角落里，自言自语道：“灭门了？灭门了…怎么会…我仇还没有报！谢韫还没向我道歉！他还没向我请罪呢！”
刀疤男在这海上漂泊数日，身体全靠这一口怨气吊着，如此得知自己的仇人死了，但是死的不明不白，真是不知道心里到底是何滋味…
船舱内，谢昭捂着心口，云曦揽着谢昭。刀疤男自言自语的疯魔着，剩下的人像是行尸走肉般眼珠子都懒得动一动，抱着死婴的妇人还在轻拍着襁褓，刚死的老头依旧无人问津。这画面满是苍夷。
刀疤男望着手里的络子，突然一笑，一口鲜血喷出，死了。
没错，死了。死的突然又意料之中，像是那老头一样，旁边的人拿脚把他尸体踹的远了些，继续茫然的坐着。
谢昭从云曦的臂弯里出来，怅然的走到刀疤男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下，郑重的磕了一个头道：“我替谢韫向大哥赔罪，对不起…”
本来在灭门之日谢昭就以为自己的泪水已经流尽了，没想到此时，更让他崩溃。
他所认为的一切竟然都是假的，什么仙门！狗屁！就是最大的土匪窝子！
谢昭头磕在地上久久抬不起头来，肩膀随着抽泣一颤一颤的，云曦心里钻心的疼。
那灿烂的少年郎，在此刻，是真正的不见了。
云曦将谢昭拉起来揽进了怀里，谢昭已经哭的不成样子，此时此刻他真的承受不住了，紧紧的抱着云曦，恨不得钻进云曦的身体去。
云曦把谢昭抱的死死的，眼泪也止不住的往下流。这几日谢昭承受的太多了，他真的想把这些疼痛都转移到自己身上，看不得谢昭半分难过。
“云曦…谢韫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做…”
云曦将手慢慢的移到谢昭的脑袋上，轻轻的抚摸着发丝，答道：“没有什么事会一成不变…若是天下都乱，为求自保，人也会变的。要想把谢氏立足，有些事，他不得不做。”
“哈哈哈，仙门…这就是以前人人称赞的仙门！那就不要教育我什么保一方平安！从小教我烧杀抢掠就好了！”
云曦把着谢昭的肩膀，直直的盯着谢昭的眼睛说道：“阿昭，谢韫做不到的事情他希望你能做到！你不是他，阿昭…”
谢昭就像灵魂被抽走一样，他被夺走了亲人，现在更被夺走了信念。他究竟为了什么而活，此刻却是不知道了。
“阿昭，你看着我，你看着我。”云曦捧着谢昭的脑袋，眸子里尽是温柔。
谢昭比云曦矮了一些，抬起眼睛向上与云曦对视，云曦一滴眼泪滑过，谢昭似乎没见过云曦哭过。
“阿昭，你听我说，心狠手辣是人类的本性，心地善良才是后来的选择。我会一直陪着你，荡尽天下不平事。”
这一番话，满是坚定。
一阵风起，地窖的门被打开，月光如水银泄地一般洒了下来。将云曦和谢昭二人得身影照亮，谢昭低头看了看他与云曦倒映在地上的影子，突然生出他与云曦相依为命之感。
我会陪着你，这五个字，铭记于心。
愿你我此生，永不做伪善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