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橘她爹扔了一套青纱月白的仙罗裙在她脸上以后便扬长而去,白橘则留下来帮她更衣。
没想到衣裙的确很是合身,兔子在九天上时,穿得不是锦云衣裳就是扮男子那身从哪吒那里抢来的碧玉石圆领袍,抑或同师父学习时那身短褐,现下这身女儿家家的打扮,对她来说倒还挺新鲜。
只是梳发髻时,她才想起来平日里都是极简单的圆髻,从未正经梳过什么发髻,无非天宫正式设宴时,她也并不常出来显眼,只穿着锦云衣裳,由小仙娥们梳了较为正式些的发髻罢了。
鉴于哪吒当年给她梳了半天只梳出来一个冲天辫然后被她追着打的经历,也没人再教她梳过发髻。
于是她披散着长发,在铜镜前犯了难。
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的斯文败类,默不作声地瞧了她半晌,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声音来。
玉灵笙听他一笑,顿觉浑身气结,碍于穿了人家买来的衣裳,又不好发作,只得翻了翻眼默不吭声地继续捣鼓头发。
那人靠在门口看了一会儿,似乎看不下去了,复又慢条斯理地走过来,来到玉灵笙身后,白橘立即将桃木梳递给那人,那人便俯下眉眼轻车熟路地梳理起来,玉灵笙虽很讶异,但见他手法有规有矩,便乖乖坐在铜镜前,瞧着身后的男子一下一下地替她梳发,动作轻巧又熟练,玉灵笙甚至觉得像一只手......在顺兔子毛。
于是不知过了多久,兔子已经开始眯眼打盹了,他才将将好一巴掌拍在玉灵笙后脑勺上,将她惊醒:“该醒了。”
玉灵笙迷迷瞪瞪地瞧见铜镜里的自己已是凡间少女的桃花髻,虽无甚簪饰,只用了一根男子常用的青玉簪固定,但整齐又不繁复,玉灵笙觉得很受用。
这斯文败类的白橘她爹,大抵是爹当得久了,替小姑娘梳发的手法如此熟练。
“小玉娘亲,我爹爹梳发的手艺是不是很不错啊?”白橘捧着小脸凑到玉灵笙跟前,玉灵笙呼之欲出的赞赏到嘴边又咽下了,心想不能如此给这人面子,毕竟方才他还将她捉来关了木头笼子,还扬言要红烧。
“还凑合。”玉灵笙自觉昂着个下巴,微点了点头。
那人挑眉问她:“你教小橘子这么唤你的?”
“绝非!”玉灵笙即刻否认,转过脸对上这厮调笑的脸,先是被太过好看的五官晃了晃眼,然后迅速清醒过来,“你这小橘子上来便如此唤我,我解释她也不听,莫冤枉了我。”
白橘拉着她的衣角仍开心地唤:“小玉娘亲穿这身衣裳可真好看!”
玉灵笙一口口水噎在嗓子里,艰难地吞了回去。
玉灵笙被小白橘硬拉着和她爹一起吃午饭。
几个小厮端了些菜肴上来,为首一位年长许多的,应当是管家,朝白公子掬了一掬道:
“将军,大小姐,玉姑娘,请慢用。”
话毕领着小厮们退下了。
将军?玉灵笙一愣,记得凡间话本子里这种人都不好惹,她刚死里逃生,可不能因为得罪权贵又被要了命去。
于是她颇谦逊地一笑,向白橘她爹道:
“白将军,敢问尊名?”
那人闻言停了吃饭的动作:“白青泽。”说完瞥了她一眼揶揄道:“你现下这样客气,我倒不大习惯。”
玉灵笙一噎。
她之前尚一直记恨着他要红烧她的事,然琢磨了一番却又觉得,其实也并不怪这凡人,毕竟他肯定瞧不出一只白兔会是什么神仙,定以为只是只晕死的野兔罢了。
况且她也咬了他一口。
于是她厚着脸皮权当没听见,继续道:
“那请问此地又是何地呢?”
白青泽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复又低头夹了一块红烧肉,并不理她。
玉灵笙保持着谦逊的笑许久都不见他有何答复,觉得此路已不通,于是又拿出在天宫同老君扮可怜那一套做派,半真半假作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拿手里的筷子戳捣碗里的饭:“白大将军,您只需告诉我这里是何地,离傲来国有多远,我即刻找我师父去,一点儿也不在您跟前碍您的眼。”
白青泽抬眼,她这番面容神态之楚楚,堪比蕴春阁里的当家优伶。
白大将军于是淡淡开口道:“这里是南瞻部洲昭珩国的都城——煜和城,至于傲来国有多远,”白青泽碗里已空,悠然放下筷子,向她浅浅一笑,“总之靠走路的话,走上个百年大抵就可以到吧。”
玉灵笙心下拔凉。
自己如今失了法力,只能靠走路,若真走上百年,她许早已一命呜呼了。待她法力恢复之前,估摸着只能在这什劳子煜和城待着了。从前同师父下凡来时,都是依法力变出满钵的金银财宝挥霍来着,这下既无法力又无师父,岂不等同于乞丐一个?
思量至此,玉灵笙果断出手,猛地抱住了正起身欲离去的某将军的大腿,死不撒手道:“将军,念及我......念及我体弱多病,稚幼可怜,不妨考虑一下收留我一段时间?待我寻回法力,保证立刻就走。”
白青泽淡淡道:“体弱多病?你昨日咬我时很有精神。”
玉灵笙又是一噎,于是咧嘴呲牙一笑,自觉讨好得十分卖力:“那并非我本意,只是保命而已,白大将军,我虽无法力,但勤快又能干,只求一个住处,将军就通融一下罢?”
白青泽意欲抽出被抱住的腿,不料白橘又从另一侧抱住他的另一条腿,也一副委屈求情的模样:“爹爹,就让小玉娘亲留在这儿吧!”
白青泽一手抵着死活不肯放手的玉灵笙的半边脸,不动声色地挣扎了一番,却被缠得在原地动弹不得,良久无言后,忽冷淡地开口道:“玉姑娘,本将军这里诸多不便,你只能另寻去处。”
这番形容倒是令玉灵笙和白橘皆没反应过来。
玉灵笙怔在原地,这斯文败类为何如此善变,先是一副恶徒面孔地扬言要红烧她,后一副菩萨心肠地好生对待她,如今怎的又如此决然不留余地。凡人心思真是不好琢磨。
也罢,本就是她自落下来,靠不得旁人。
白橘的小手扯着玉灵笙的衣角,有些沮丧地耷拉着猫耳,抬头奶声奶气地唤她:
“小玉娘亲......”
玉灵笙心上一软,蹲下身来摸摸她的小脸:
“莫担心,不过是在这城中寻个安身之所,我还是有这个本事的,等我安定下来,便常回来看你啊。”
白橘似得到了安抚,点了点头。
玉灵笙尝了一口饭菜,赞叹将军府这膳食手艺果然不一般,于是风卷残云饱腹一轮以后,便将锦云衣裳打了包袱随着老管家出了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