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用过早饭,赵全和赵四一起陪着李瑞上山,他们二人各背一把木柄铁插,赵四还带了一副牛角大弓,据他说可以射中五十步外的走兔。
李瑞不会用叉子和弓箭,只背着青虹剑来,不过他有一个秘密武器,那就是兴奋地跑在前面的馒头。
在过去三年的时间里,有好几次经过偏远无人的地方时,都是馒头抓来一只野兔或野鸡,才使得李瑞和乞丐仙师不至于挨饿,这次它吃下五彩鸡后力量大增,李瑞很是期待它的表现。
龙首山野物很多,三人顺着一条蜿蜒小路徐徐而上,不时有野兔小鹿从远处蹦跳而过,但这次来主要是为了帮李瑞抓五彩鸡,所以赵全二人并未出手。
五彩鸡大多出没于山林深处,三人一路向前,边走边聊,李瑞有意从二人口中探听消息:
“赵全叔,如果老虎和猎狗吃了五彩鸡会怎样?”
赵全认真想了一会才道:“这事虽然少见,也不是没有,好像没听说有什么大用。”
李瑞点点头,又道:“我看书上说一百多年前发洪水,全县都淹了,就龙首村没事,可是真的。”
“是真的。”
这话正挠到赵四痒处,龙首山的神秘一直是村里人引以为傲的地方,他挑眉道:
“小时候听俺爷说过,那一年整整下了一个月的暴雨,全县都泡水里了,就俺们村周围没事,其他地方的人都划着船过来逃难,后来都说是龙王保佑,还在山上盖了一个龙王庙。”
李瑞心中疑惑,南川县地势高的地方有很多,怎么就偏偏龙首村没事?还有他这次的目标五彩鸡,也是龙首山独有,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半个时辰后,三人已经进入龙首山深处,但五菜鸡向来神出鬼没,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慢慢寻找。
三人四处搜寻,两个时辰后却一无所获,无奈之下,只得暂时休息片刻,吃点东西恢复体力。
赵全道:“公子,这五彩鸡确实难找,只怕这回叫你失望了。”
李瑞笑着摆摆手:“没关系,抓不到就抓不到,这种事不能强求。”
其实李瑞既然来了,就真正想弄清五彩鸡的缘由,实在不行他会一个人在山上待几天,不过这些没必要告诉猎户们。
几人正说话间,一直卧在旁边的馒头突然翻起身来,两只耳朵竖得笔直,拱了拱李瑞的手后撒腿向前跑去。
馒头跑得飞快,一转眼就要消失不见,李瑞心知它肯定有什么发现,匆匆对赵全二人说了句“等我回来”便急步追上。
李瑞运转体内灵气,在山林里飞速穿行,渐渐赶上了馒头的身影,同时也看到了馒头在追的东西,那物毛色光鲜艳丽,赫然是一只正仓皇逃窜的五彩鸡。
按照李瑞的速度,再要一会便能追上那五彩鸡,可他心念一转,接着缓缓放慢了速度,和那五彩鸡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如此过了半刻钟时间,那五彩鸡一闪身,突然在李瑞眼皮底下不见了。
怎么回事?
快步赶到五彩鸡消失的地方,李瑞发现地上居然有一个黝黑的洞口,这洞口直径三尺左右,平常都被前方杂草巧妙地遮住了,上面有五彩鸡刚才经过的痕迹。
李瑞阻止馒头想要进去的举动,在洞口观望了一会,然后把青虹剑握在手里,小心翼翼地俯身下去。
洞口的宽度刚好容人,先是斜着往下两丈,然后前方一片笔直,李瑞站在拐弯的地方往前看去,发现一个小小的亮点,说明洞的出口在对面很远的地方。
李瑞没有再往里走,洞里黑暗无比,难保不会有危险,他决定先去对面看看,如果这个洞是五彩鸡的巢穴,那么只要堵住一头就能逼它出来了。
李瑞在地面上沿着那洞穴延伸的方向一直走,不多时,在一处悬崖上停了下来,洞的出口应该就在这悬崖下面。
李瑞绕回去一点,找了一个不太陡峭的地方迂回接近悬崖下方,当他终于抵达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有些诡异的画面,
悬崖下的一个洞口外面,平常难得一见的五彩鸡一下出现了几十只,它们聚在一块丈许方圆的洼地上,不停用嘴巴啄着地面,把一种红色泥土吃进肚里。
这还不算什么,真正让李瑞脊背发凉的是五彩鸡旁边居然有一个人,而且是他认识的人。
那人一头白发,体型干瘦,正是南川县书肆的店主,那个行事有些古怪的老头。
李瑞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转身走人,但下一刻便打消了这个想法,不是他不想走,而是他已经不能动弹了。
干瘦老人仿佛心有所感,目光如电,穿过数十丈距离直击李瑞心头。
一股无比强大的吸力向李瑞席卷而来,刹那间天旋地转,当他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奇异的空间里。
无数人头大小的气泡漂浮在李瑞周围,每个气泡上都有一副活动的画面,有普通人在在劳作、有修士在打斗、有大妖在无名的海上咆哮,这是一个气泡组成的迷宫,拨开一片气泡又是一片气泡,不管怎么走都像在原地踏步。
李瑞忍住心中恐惧,开口道:“前辈!”
“前辈!”
“前辈!”
“啵”地一声,无数个气泡像被人同时戳破了,片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干瘦老人出现在李瑞面前。
李瑞连忙躬身施礼:“小子是天门观修士,无意间打扰前辈修行,请前辈恕罪。”
虽然不知道这老人的来路,但既然在东清国境内便极有可能是天门观的人,如果不是,那他没有第一时间痛下杀手,事情还是有些转机,想到此处,李瑞心中稍安。
老人扯动干皱的面皮笑了笑:“小娃子,把你怀里的蓝珠给我看看。”
李瑞的心一沉,但接着毫不迟疑地把蓝珠拿了出来,甚至还主动讲起了蓝珠的来历与作用。
他知道,在这个不知底细的强大存在面前,任何犹豫和迟疑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这时候敢耍小把戏,无无疑是自寻死路。
老人接过蓝珠,静静地放在手里把玩,他不说话,李瑞便只能等待,像囚犯等待最终的裁决。
与此同时,一个不知所在的茫茫湖上,有几人正饮酒泛舟,李瑞那里是白天,这里却是夜晚,一轮皎洁明月升于东山之上,映得波光如镜,徐徐清风吹来,舟上人袍袖翻飞,仿佛下一刻就要羽化登仙了。
舟上三男一女。第一个男子中年上下,面如白玉、风流倜傥,腰间左系酒葫、右挂宝剑。第二个男子不辨年纪,一身粗布麻衣,像个山野农夫。第三个头戴铁冠、道士打扮的男子则有些老态。
三人或吹箫、或击节、或高歌,一曲过后,都举杯痛饮不止,旁边一个穿着淡蓝衣裙、犹如从月亮中走来的少女不停为三人斟酒布菜。
三人歌一阵、饮一阵,不觉月亮已升至中天。
正痛饮间,那个头戴铁冠的道士忽然停杯不动,举头望月,蓝衣少女正要唤他拿杯来斟酒,却被旁边面如白玉的男子止住,少女知其意,也不再动作,一时舟中寂静,只闻四周天地之声。
铁冠道士仰头望月,半晌后,突然间纵声大笑,其音滚滚如雷,方圆千丈湖水都沸腾起来,几人乘坐的小舟却巍然不动。
与此同时,两行清泪从道人眼中滑落,如珠断线,道人口中喃喃有声,不能自己。
少女从来没见过这位苏伯伯如此失态,心中好奇,便竖起耳朵听他说什么。
那声音太过模糊,少女动用灵力加持,才隐约听见一句:
“千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然后是什么“龙珠”、“复活”、“阿弗”之类的话,少女正要再细听,道人忽然止了眼泪,脸上渐渐露出笑容。
过了许久许久,道人脸上喜色消退,少女以为他又要痛哭时,道人收回望月目光,神色已无喜无悲,面向万顷湖水,缓缓开口:
“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
道人声音不大,在场三人却听得异常清晰,仿佛声音的来源不是他——而是这山、这风、这水、这月,他每念一字,原本沸腾的湖水就
道人的身体也悄然发生某种变化,似动实静、亦真亦幻,当其吟诵之声落时,整个人恍若与天地融为一体,再难分彼此。
蓝衣少女还在惊讶不解,旁边两人已大笑起来,举杯向道人道贺:
“恭喜子瞻踏入炼虚!”
李瑞身上的汗水干了又湿、湿了又干,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一天,老人终于有了动静。
他对李瑞露出一个笑容:“小娃子,吓到你没有?”
“怎么会,见到前辈高兴还来不及……”
老人一伸手,居然把蓝珠还给了李瑞,之后正色道:“小娃子,这珠子是个宝贝,你小心把它藏好了。”
接着拿出一个银白色戒指,屈指一弹,戒指便精准套在了李瑞左手中指上,微微闪烁几下,忽然就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两股信息涌入李瑞识海,其中一股是控制戒指的法门,另一股则是一种法术,李瑞来不及细看,躬身对老人施礼道:
“李瑞谢过前辈好意,可无功不受禄,李瑞实在承受不起。”
一股无形的力量把李瑞扶起。
“你不要多想,这些都是你该拿的,我得到的比这多得多。”
李瑞似有所悟,继而想到此人刚才的手段,不由问道:“敢问老前辈是何修为?”
老人的神色有些戏谑:“刚才是化神,现在嘛……是炼虚了!”
想起那小册子上的层级划分,李瑞知道这是极高的修为,却并不清楚一个炼虚修士的真正分量,点点头又道:
“那您可是天门观人?这五彩鸡是您养的吗?”
老人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老夫不是天门观人,这些东西也不是我养的,小子,你有空可以来宝木宗玩玩,我们有缘再见吧。”
李瑞刚要答话,周围空间忽然开始扭曲,接着白光一闪,他回到了之前的地方。
太阳高照,远处几十只五彩鸡啄着地面,身边哪里还有老人的影子,一些都仿佛是一场梦,可李瑞念头一动,手中银白色的戒指便告诉他这都是真的。
摸了摸被冷汗浸湿的后被,李瑞心中仍惊恐不已。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体验到修炼者的恐怖,他根本不知道那个空间是什么地方,还有那些信息是怎么进到他识海里的,在那个老人面前他就如同一只弱小的蚂蚁,只能任人摆布,如果老人怀有恶意的话,他恐怕已经死很多回了。
许久之后,李瑞终于稳下心神,仔细察看控制戒指的法门,不一会便全明白了,这戒指叫两仪戒,品级不明,是一个能容纳物品的宝贝。
默念法决感应戒指内部,他发现这戒指内宽阔无比,长宽高都有百丈,就是一座小山都能装下,接着他又发现在戒指的底部,静静放着一个软甲样式的东西。
李瑞心神微转,那软甲便凭空出现在他手中,软甲通体呈蓝色,上布满了水波的图案,虽然看上去很大,可拿在手里却比羽毛还轻。
这是什么宝物?
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什么名堂,他索性把怀里的蓝珠和软甲一起收进戒指,准备先解决面前的五彩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