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近晌午,阳光热烈微微风儿使得人稍觉慵懒,长春仙馆上空弥漫着四周飘来的花香,淡淡的,似有还无…
“让她进来吧。”皇后说罢便往西室去了。近几年自己精神已大不济,多有强撑之意。若能寻得得力臂膀,想来也可让自己轻松片刻。然纵观后宫,有皇子的各宫均虎视眈眈,偏自己又…皇后叹了口气,让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伤心的事儿。
“进去吧。”书琴来到院里搀扶着兰心站了起来。长时间跪着突然起身兰心只觉一阵眩晕,赶紧闭了眼定了定神。书琴瞧着紧了紧她安慰道,“跪久了便习惯,我们当奴才的是常跪,但当主子的也不见得就跪了少。这宫里啊,会跪会求饶便是头一份要学的了。你进去记得先谢恩。”
书琴絮絮叨叨的说着,兰心感激得看了她一眼,善良的人不以身份地位权衡,对于初来长春宫的自己来说,甚是安慰。
西次间里,皇后已换了一身素雅衣裳正倚着临窗的榻上小口喝着茶。清冽的茶香飘散在空气中,混着淡淡的熏香,细微绵长…兰心立身其中只觉身上的燥热瞬间已褪去大半,“奴婢谢娘娘恩典。”
皇后瞧了眼,泯了口茶轻轻放下杯盏,“恩典?你倒说说本宫给了你什么恩典?”
“教导之恩啊。奴婢自幼丧母无人教导,今娘娘愿在奴婢身上费心思,便是教导之恩。”兰心此话倒是真心,自从娘亲过世后那日子尚无法吃饱穿暖,更别提有人教你道理。若不是小院隔壁说书的,只怕自己此时也就是粗鄙无知野丫头一个。
“倒是挺会说话的,”皇后打量了下跪着的人儿,“你可知本宫为何罚跪?”
“奴婢虽不知错在哪,但娘娘罚了便是奴婢有错。请娘娘明示,奴婢日后定不再犯。”
皇后幽幽叹了口气,“本宫只有一点要告诫:后宫尊卑有别,不用你开口说话的时候,闭上嘴。永远记住这一点。否则祸事与明日都不知哪个先到。”
“谨遵娘娘教诲。”兰心顿悟,原来娘娘罚跪是为此而来。想来先前奉三无私殿上,自以为是的帮腔却是逾越了。
……
再说那高贵妃回到韶景轩便摔了茶盏,两眼怒得似要冒出火来。外头奴才们跪了一院子无不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慎便撞上这当口。
“娘娘息怒,”采萍伏地说道,“娘娘千金之躯,气坏了身子岂不正中她人下怀。”
高贵妃紧握了拳头指节泛白,咬牙切齿道,“那个贱人,凭她也想来踩本宫?!”新人未封便受宠,宫中旧人别说皇后时不时说些子嗣的问题给自己添堵,就连位份低下的贵人都敢在皇上面前陷害自己,糟心的事儿一桩接一桩。高贵妃急气攻心,浑身发抖。
“娘娘!”采萍见状慌忙起身上前轻抚其背,“老爷现在正是恩宠之时,只要您愿意,对付她还不是小菜一碟。”
收拾她是容易,但那之后呢?先皇当日对皇上说,“华晴甚好,性是稳重又事事周全顾及,乃良助也。”自那日起,自己便成了潜邸的侧福晋,也更时时以先皇此语约束自己,皇上亦是厚待有加。虽平日里对人严厉了些,但终究还是不曾伤人。
“到底是本宫没有子嗣,否则她们断不敢如此。”宫内太医,宫外名医,这些年喝的汤药余下的渣滓恐都要填平这前湖了,皇上恩宠亦是月月有,奈何肚子就是迟迟未见动静。哲妃所生大阿哥永璜这年初都已娶了福晋,自己却还在此为了子嗣苦恼伤神。想着高贵妃竟气急了捶了几下自己肚子,恼极了它如此不争气。
“娘娘…”采萍心疼的护住自己主子的手,“万万不可。这万一要是肚里有龙胎…”
采萍所言极是,高贵妃只得颓然住了手,失了神哀哀欲泣…
“那秀贵人胆敢对娘娘不敬,奴婢猜这背后定有人指使。”采萍瞧着主子小心的说道。多少年来主子身负恶名,却不知其后是谁在放着风声,竟无从查起。
高贵妃听着这话立马有了精神,心内细细琢磨着。采萍这话不无道理,自己也是气糊涂了,再怎么说自己好歹是贵妃,后宫中只是一人之下而已,秀贵人所受恩宠尚不及自己一分却敢在皇上面前构陷自己。想来目的不简单。“你觉得会是谁?”
采萍正欲近耳说着,“皇上驾到…”院里突然传来了通报声。
皇上来了!高贵妃慌忙起身整了整衣服发髻,扶了采萍赶至院中施礼接驾。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都跪着?”
“是呢?你们怎么都跪着?”高贵妃一脸的狐疑样子,又恍然一笑,“是了,定是臣妾方才喝茶手滑跌了茶盏,吓到她们了。”
“如此胆小如何伺候得了主子?”弘历语气不满,“要不叫内务府给你换一批?”
换一批?高贵妃瞪大了眼睛,这不正好给其他有心人安插耳目的好机会?皇上到底不懂后宫明争暗斗。遂赶忙陪了笑脸,“谢皇上。臣妾再好好教导教导罢,皇上切莫为了这等小事气着伤了身体。”
“你觉得合适那便罢。”弘历说罢牵了高贵妃手一同入内,又甚是温柔道,“天气热,不必白白的跑出来,在屋内等着朕便是了。”
此时屋内贴身太监林全瑞已经趁着这档儿将地上碎片茶水清理干净,高贵妃这才安心的笑了,“皇上怎么大热天的来了?”
“怎么?不爱朕来?”弘历揶揄道。
“皇上…”这娇滴的声音,柔媚的眼神,娇俏的神情,丰盈有致的身段…弘历打量着眼前扯着自己袖子撒着娇的俏人儿。到底是没生养过,眼前的华晴与十年前并无多大变化。
“朕得了新贡普洱茶。这是云南头一回上贡,朕想着给你尝尝鲜。宫里可是独你一份。”说着身后李玉便把托盘交与采萍,“此茶甚好,醇香浓厚,你定会喜欢。”
“谢皇上赏赐。”高贵妃嫣然笑着施礼谢了恩。“这天热,皇上要不在臣妾这小憩一会儿?”
“朕正有此意…”
……
这个午后微风斜柳,湖中莲池,管你阿哥或是牡丹台都不及高贵妃帐内芙蓉花开,春恩得意…醒来时,更有太后赐品,“娘娘,畅春园赐银耳莲子羹一碗。”要说皇恩浩荡,竟是无人可比。
然而,皇上离开后的时光,无边无际的空虚立马又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让人无处可逃,就好比此刻。“小林子,给阿玛带个信,让额娘再给我抓点药吧。”
“嗻”
宫里的太医既能救人亦能杀人。除非有十全的把握,否则各宫都不敢把自己完全交给太医。高贵妃也一样。太医院头几年便一直以娘娘肝火太旺故难以有孕为由给自己开了些调理汤药,但一直不见成效。故转而寻了宫外名医拿了不少利孕之药,吃了几年却依然没用。每每月事到来之时总是泄气想要放弃,但每次伺寝之后又不死心,如此周而复始。
……
皇上的到来让高贵妃忘了此前的愤怒,忘了采萍说了一半的话,可居天地一家春西前配殿的秀贵人却惴惴不安,惶惶不可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