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紫禁城在这个夏天无风也无浪,各宫都静悄悄的,只有同顺斋里的秀贵人还在做抵死挣扎。因为金琥黄刺的毒性浑身奇痒无比又因太医推脱无旨不敢入而延误医治,以致毒性过后便留下无数抓痕愣是无法消除。这在以貌伺人的后宫里无异于断了她的后路,故日日里无处发泄只得折磨子雯以泄愤恨。
这日午后,子雯待秀贵人发泄完累了睡下便躲在院子东边卡子墙门边偷偷哭泣。从她袖口空隙依稀可见些微的淤青,其他衣裳盖住的地方还不知是何状况。奴才的日子皆苦,但子雯这样的日子更苦,还无人可诉,无处可逃。
也不知哭了有多久突然卡子墙前院的木门吱呀开了,听得一人轻轻走近靠在后院的木门上悄声地说,“子雯姐姐,与其在这儿哭不如帮你家主子想想法子,她有了新目标自不会拿你折磨。”
一上来便直奔主题,子雯立马警觉回问,“你是谁?”
“姐姐,我是伺候愉嫔娘娘的简鸳。”
简鸳?子雯想了半天并不认识,“我竟不知永和宫里有你这号人物。”此时同顺斋上下虽说难有出头日但尚能活,倘若一个不慎再遭人暗算可就活不了了。
“姐姐别管认不认识我,你只消想想要不要对付那魏兰心。”简鸳在门那边心里一个冷笑,如果愉嫔愿意出手,她是不屑与秀贵人联手的。毕竟以她目前的境地给不了自己什么可期的东西。但自己心里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急于要教训一下魏兰心,这才不得已找上门来。
魏兰心?简鸳果然知道这人对同顺斋来说如鲠在喉,便是子雯此时心中也是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每每主子折磨自己的时候嘴里喊的都是这人的名字,俨然是把自己当成了她来发泄。听着这个自称简鸳的人似乎有法子,子雯擦了擦眼泪便将门开了,“你认识那魏兰心?”
“岂止认识,奴婢和她也是有仇的。”简鸳微微施了礼,脸上带着微笑。
“进来说话吧。”子雯侧了身让简鸳进来,复又关了门。“你有何法子不妨说来听听。”
“我跟姐姐这么说吧,我姑丈是内务府总管图进奎。”简鸳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甚少人不买姑父的账,除了愉嫔。
果然子雯一听这话,立马客套起来,将简鸳带进了东次间。“你在这等会儿,我去请我们主子。”这会儿再没有比这个更能让主子开心的事了,所以子雯很有把握此时去叫不会挨罚。
西边很快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秀贵人披着衣裳光着脚便过来了。她两眼冒着光一把扣住简鸳手腕,“什么法子你说!”
那力道也是不小,简鸳有点吃痛挣了一下并没有松开。便抬头看了眼秀贵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只见她从嘴角到耳边好几道交错的浅棕色痕迹,歪歪扭扭可怖至极,已不复当初的秀丽模样。她,只怕是废了!
秀贵人这才察觉简鸳神情,眼神一黯松了手,从耳后拉了白纱遮面。“你都瞧见了。说吧,如何能报得了仇。”
“目前魏兰心在西北角,那里铁板一块,很难动得到她。只要把她调去西南角去,不就可以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你直接求了图进奎将她调了去就可以了,何以再来找我?”
“奴婢姑丈一个内务府总管直接去调人总是动作太大,引人注意反而不好。但只要小主您找人将她挪去西南以后便有的是机会了。那边可是内务府地盘。”简鸳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为了出气想来已是做足功课。
“那你的意思是…”
“听说阿芒姑姑与西南角罗一盛公公是俩口子。”简鸳这话一出,秀贵人果然正眼瞧着她,“哼,你这消息倒是灵通。你如何知道的?”宫里虽说有宫女与太监对食,但这都是阴沟里的见不得光的,大家都是暗暗的来谁也不明说。能知道的一定是被认为可靠之人。
简鸳笑了笑直视秀贵人,“娘娘,奴婢既然能知道这事儿,您就应当相信奴婢能给您出了这口恶气。”
阿芒与秀贵人同宗,同年入了潜邸。只不过秀贵人那时成了侍妾,而她成了侍女。皇上登基后她便被指去伺候通嫔,通嫔薨又去伺候顺懿太妃。二人终究是同宗中人,这其中照应也是有的。
通嫔与顺懿太妃都是康熙爷旧人,在宫里本就低调度日,伺候的人也就别提有什么可长脸的。所以今年年初的教导姑姑便是秀贵人跟皇后请求的,给了她一个长脸的机会。
按她年龄本早该出宫了,但通嫔在的时候离不了人,通嫔薨的时候她也年纪大了,一来二去便也耽误了,索性就不再提出宫的事。而她也是长年深宫寂寞,这才找了罗一盛一起度日。
如今这等隐秘之事简鸳都能知晓,想来在宫里是有点路子的。秀贵人便不再犹疑,“那我便试试罢。”
……
二日后,罗一盛便来西北角找侯宝,一见面便苦了脸,“老哥您得帮帮我。”
“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那侯宝依旧笑嘻嘻的模样。“我能有什么可帮你的?你那西南可是块大宝藏,我这儿的东西可埋汰了,入不了你的眼。”
罗一盛也不气,太监,做小伏低惯了的。甭管是谁,只要有需要,那个姿态他就出得来。“哎哟,老哥,您说这话儿可不是损我脸吗?今儿啊,老弟不找您借东西,就借个人儿。”
“去去去,”侯宝将搭在他手上的罗一盛双手一把扒拉开,“我这西北角的人那就更埋汰了,扫街洗恭桶的,没你要的。”
罗一盛那姿态就快跪下了,“我那衣库缺了个熨烫的人,原来熨烫的丫头得病竟不行了。这皇上午后便回,老弟我只能腆了老脸来求您。”
侯宝打量了一番,“当真如此那借你一人罢,你那边得了人手便给我还回来。”
“得嘞,谢老哥您心疼我。”罗一盛脸上就快挤成了花朵,“这人我也不敢随随便便要。这熨烫的都是主子们的衣裳,粗手粗脚的烫坏了,我这脑袋可就保不住了。”罗一盛嘿嘿着靠近侯宝耳边悄声道,“听说您这儿有位长春宫出来的,皇后娘娘亲自调教的人肯定不错。求老哥借我这人罢。”
侯宝呲着牙斜了他一眼,“哎,我说你这人,借人就借人,还挑上了。”
“嘿嘿,她在您这儿也就扫地洗恭桶,到我那儿,可不更轻松点?”
侯宝想着也是,到了那边指不定还能有点出处,窝在西北角可真是没点盼头。“那你可得给我护好咯,这娃儿我可稀罕着呢。”
“一定一定…”罗一盛笑到眉眼都挤成了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