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一直都很兴奋,可能是快到家了,一路上见到什么景都要和邬阑吧啦一阵。
“姑娘,瞧,那就是六合书院,在东边半山上,山脚那一片全是庄子,还有一个清溪村,山上还有灵岩寺,咱们的院子就离书院不远。”
“那不是站在院子里就听得到庙里的木鱼声,书院里的读书声?”
“是啊是啊,想当初老爷就是喜欢这里的风景,才买下这个院子的,娘子也是这里出生长大的。”
“这院子岂不是很久没人住了?”
嬷嬷想了想:“有十多年了吧?自从夫人走了以后,老爷触景伤情,渐渐就不住了。”
原来是老宅,不知这院子有多破?
“后来……娘子走之前,托付老奴要找到姑娘,带姑娘回到这里。”
还有这么一回事?邬阑暗忖,难不成这里头还有一段故事?
Let Me Think Think,邬阑立马开始脑补……
这是一出人间悲剧,剧情是这样的:女的娇俏可人,男的儒雅风流,二人一见钟情,又共结秦晋之好。
爱情故事都是这样开场,只是一般结尾不会太美好。
后来恶毒婆婆棒打鸳鸯,二人黯然分离,不成想女子腹中已有爱情结晶,又历经千辛万苦生下孩子,却不能抚养长大,从此她郁郁寡欢,早早的香消玉殒。忠仆临终受托,找到孩子,最后认祖归宗。
而男的,在家族的压力下另娶她人,自此,逝去的前妻变成了他心口永远的朱砂痣!
“啧啧啧~,”邬阑暗自YY,简直要为自己鼓掌!
“千万别让我说中!否则姐就不是穿越,而是重生了。”
“姑娘说中了什么?”嬷嬷听她叨咕,一脸茫然。
“哦~没有,我在想……”邬阑甩开脑子里的奇想,又道:“我在想我外祖呢?”
“你娘成亲以后,老爷就不知去向了,有人说他是随了你外祖母去了。”
邬阑惊讶,等于这家人就只剩她一人了?她虽然是穿越而来,可现代还算是挺幸福的,有可爱的家人,喜欢的事业,还有不错的收入。所以无法完全带入这出“悲情大戏”里,也许,悲伤本来就是人生常态,只是她有幸拥有一个还算幸福前生。
嬷嬷也没了刚才的兴奋,她望着车窗发愣,窗外那不断退去的景色,就像那烙在记忆里欢喜悲哀,总会随着时间而退去。
邬阑见她黯然,想安慰两句,抠抠脑袋想了半天,才想到一句:“其实有个好办法可以让人忘记悲伤忧愁。”
张嬷嬷茫然转过头:“有吗?姑娘。”
邬阑点点头,肯定道:“把悲伤化为食量,努力的吃,使劲的吃!就能忘记忧愁。”
“扑哧~”,张嬷嬷忍不住笑了:“好一个把悲伤化为食量!”
眼圈渐渐泛红……
“姑娘你真好!老奴谢谢你,姑娘。”
邬阑有些不好意思,她的确不太会说安慰的话,但如果美食真能安抚人心,她也会毫不吝啬的去做,用她擅长的厨艺。
赶车的张伯唱起了小调,气氛瞬间不再压抑,邬阑又是一惊。
嬷嬷抿嘴一笑:“他也就是小调唱的好,还是你外祖教的呢,当初教他什么都不行,就是这小调唱的好。”
“所以嬷嬷你就被他唱成了媳妇儿?”邬阑问道。
嬷嬷脸上浮起红晕,神情忸怩:“哪能啊,主要还是人好~”
“哈哈哈……”,瞧她模样邬阑大笑:“有趣,有趣!”
歌声悠扬,就在说笑间,马车已行到了山脚下。
所谓六合,就是六座山峰之合,这里地势北高南低,北靠山岗,南临大江,闻名遐迩的六合书院就坐落在半山腰,南坡是一片缓坡,使得山路并不崎岖,缓坡之下,是一大片平原。
这样好的地理条件,也造就了优越的自然环境,此地最早乃屯田和马场,为百姓之累,后倚南北交通要道之便发展商贾买卖。如今之六合,已是商铺牙行林立,有衣着华丽的巨贾进出其间;还有那南来北往的行商,直接就在街头做起买卖;
自然也少不了文人学子、曲中名姬,出入于酒楼茶肆间,生动演绎着才子佳人的戏码,有登场,有落幕,让人们茶余饭后再添谈资。
这些,对于邬阑来说,就是真实的古代市井生活。她望着形形色色的大千世界,心里有忐忑也有斗志,一段新的生活即将展开,未来的命运,她想好好掌握在自己手里。
乌瓦灰墙藤蔓青,苍苔印屐雨中行;十年未问庭前树,剩有檐铃风里鸣。
她们的宅子,就在西南角的坊巷里,确实是好位置,站在门洞下,抬头就能看见远处的灵岩山。
门前两个素面大石鼓,早就是坑坑哇哇,还没去推,那腐朽斑驳的大门就“咿呀~”一声自己打开了。
邬阑唬了一跳,神速的往旁一闪,就听见张嬷嬷“哎呀~”一声。
原来是窜出来的老鼠,听到这声穿透力极强的女高音,惊的跳起老高,然后迅速遁走。
张嬷嬷又“妈呀~”一声,邬阑扭头一看,见她栽倒在张伯怀里。
又听得张伯“嘶~”的一声,竟是嬷嬷揪住了他腰间软肉,力气不小。
这一连串反应其实只在一瞬间,连邬阑都怔住了,这啥情况?
过后,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
笑过之后,邬阑对嬷嬷连说了三声:服气!果然家学渊源,高音飙到吓跑老鼠。
张伯看看这个破宅子,眉头微皱:“这房子年久失修,恐怕一时还住不得人。”
邬阑揉揉笑到僵硬的苹果肌,说道:“无妨,先简单弄一下就行,过后再找泥瓦匠弄,不急这一时。”
张伯点点头,自是先去准备。
邬阑站在院子里,四下望了望,这里目所能及的确不大,紧凑有致,虽然破败不堪,但还有一些雕栏廊柱是完好的,倒是看得出一丝昔日的模样。
张嬷嬷站在她昔日主人的家里,这里曾经也是她的归宿,而如今的景象却让她唏嘘不已。
“这地方不错,好好设计一下,定然比以前更好看。”
张嬷嬷不懂邬阑说的“设计”是什么,只是她相信有姑娘,这里一定会比以前更好。
溜达了一圈,邬阑心里有谱了,草图差不多已在脑海里成型,只待画下来再看。之前也学过几年素描,当初是为了学习摆盘技巧打点基础,如今正好能派上用场,后来师从春义大师学习菓道,更是钻研了美学理论,所以设计一个小小的院落,她自认还是可以的。
此时晌午已过,张嬷嬷皱起了眉,显得颇有些痛苦。邬阑见状连忙问道:“嬷嬷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嬷嬷嗫嗫嚅嚅了半天:“姑娘,咱能先化悲伤为食量吗?”
邬阑看看天,又看看嬷嬷,歪头一想,原来还没吃晌午。“是我的错,”她眼里带着笑意:“今儿就去外面吃吧,叫上张伯。”
三人简单收拾一下便出了门,不消多久,就寻到一间豆腐店。
小店生意好,除了卖豆腐还兼卖小炒,三人只得选了角落的角落里,小二上前伺候,蛮斯文,态度也不错,卖力推荐他家大厨的拿手菜。
“客官您要不来个砂锅鱼头?我家这鱼头,选的是鳙鱼头,汤熬得白白的,入口生香,点了您绝对不后悔。然后来个牛肉闷钵,再炒上两时鲜小菜,您三位不多不少正合适。”
邬阑见他安排的不错,就点点头,没等多久,菜就端了上来。先瞧瞧卖相,尚可;再品品菜,味道亦尚可。要不说这纯天然无污染的食材就是好吃呢,即便这古代没有现代那么多调料,可做出来的菜,口味一点不差。
张嬷嬷很满意这顿饭,饭后,她接了小二递来的巾子擦了擦手,又毫无形象的打了个饱嗝,说道:“姑娘,要是咱以后能天天这样吃,老奴此生就圆满了。”
邬阑抿嘴一笑:“放心,嬷嬷你以后一定会此生圆满。”
张嬷嬷有些不好意思:“老奴自然相信姑娘的能耐。”
第二天一早,
邬阑起床,精神抖擞!只因昨晚一夜好眠。
安排了张伯去打听营造匠人,顺便弄些材料回来,先搭个简易灶台。然后再翻出包袱里的吸水羽毛笔,说来也奇怪,这羽毛笔一直收在原主的包袱里,还有一小瓶西洋墨水,都装在一个精美的笔匣里。
邬阑很是满意,如果有画画的铅笔就更好了。
用这只笔涂涂画画,一上午时间好歹有了一个草图,再精修一下基本就可完稿,如果同匠人沟通,应该没多大问题。
邬阑又算了算手头的银钱,不多,但也不穷。再加上张嬷嬷那里的银钱,拼拼凑凑有七百两,修房子应该够用了,只是将来的营生,估计得重新考虑。
还好没有穷到喝西北风,但是这钱也得算计好了再花,未来还没着落呢。
弄完这些大事,邬阑总算能松口气,起身来到院子,伸展一下四肢。等房子弄好了,就可以好好规划一下怎么强健体魄了。这段时间倒是有好好锻炼,小身板也壮了不少,但比起前世的身体还差得远。
邬阑又一路蹓跶到老宅正门,这门是开在巷子里边,一抬眼就看见门口站着的张嬷嬷,同一个陌生而壮实的女人交谈,两人站在门口似乎很久了,还哭了很久,仿佛是几辈子都没见着的老朋友一般。
“张嬷嬷,”邬阑喊了一声。
嬷嬷回头一看是她,立马喊道:“姑娘姑娘,快来,咱遇到熟人了!”
邬阑暗笑,这老阿姨挺会交朋友,不到一天就有熟人了。走上前去,仔细打量这个陌生女人,果真……高大威猛。
张嬷嬷一把拽住她,说道:“这是席施,姑娘可以叫婶子,咱们以前的老邻居,上次见到她还是十多年前的事呢,你娘比她大几岁,小时候还一块玩过。”
真的是熟人?
“这是青娘的女儿吧,长那么大了?”
邬阑耳朵一震,这声音可真洪亮。
“你好婶子,我叫邬阑,认识你很高兴,”邬阑不懂古代的礼数,只得含含混混的打招呼。
这位婶子一呆,口中呐呐道:“高兴高兴……怎么会不高兴?见着姑娘就像见着青娘一样。”
然后眼圈泛红,又道:“多少年了,终于又见着了……”
“是啊,可也老啦……”张嬷嬷也感叹道。
邬阑没有原主的记忆,看着她俩这一波回忆杀没完,只有默默转移话题:“婶子是住在附近的?”
席婶点点头,稍稍整理了下情绪,
邬阑心道巧了:“那可知道这附近的泥瓦匠?”
席婶想了想,说道:“这坊里的棉花巷正好有一户人家姓倪,四兄弟都是营造把式。那手艺没得说,这方圆十里凡是想建宅院的,都找他四位大爷,价格也给的公道。”
“那感情好,我还正想着怎么请人弄宅子呢。”这不正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递枕头!
“那这倪家的几位爷,婶子可否引荐引荐?”
席婶听了一拍胸脯道:“这事好说,姑娘放心,就包在婶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