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上唱腔婉转,秦香莲苦诉冤屈,台上华服翻舞,台下却一片死寂,众人都屏息沉默,只有轻轻的晚风偶尔吹动步摇的窸窣声响。
宋太夫人打破沉默,笑吟吟的说:“真是年纪大了不中用了,看了这一折戏啊竟然直犯困,精神有些不济起来,你们慢慢听,我先去歇下了”。
众人心里都很明白来龙去脉,那个心大的远房女眷却又说道:“啊,太夫人,您不舒服吗?那要不要去请个大夫瞧一瞧?”房氏忙拽了一下她的衣袖,她这才疑惑地闭了嘴。
沈氏笑说:“这寿星都要走了,我们祝寿的还看个什么劲,今日不如就散了,这戏台子搭在这还怕没戏看吗?改日太夫人身子舒畅了,大家再来热闹一回”。众人都知道今日有些尴尬,连忙齐齐应是,于是各自散了。
晚风徐徐,夜里的宋笠,披着衣裳坐在窗边,临窗喝酒,湘谣和阿绿知道他心情不好,多年之后再见到和郦氏容貌十分相似的女子,沈氏的表现是不悦,她是宋渝恩师的幼女,闺中也是见过郦氏的,乍一见酷似丈夫前任的女子,她心情不爽也是正常。
房氏表现是嘲讽,她和郦氏宅斗多年,相看两厌,见一个戏子和她相似,想必很是得意,毕竟一个正经夫人和戏子神似可不是什么长脸的事。
而宋太夫人恐惧害怕,神态失常,难免会让人心生疑窦,如果真凶是房氏宋笠心里或许还好受一点吧,宋太夫人毕竟是他祖母。
湘谣坐在他对面宽解他:“公子,世事无绝对,虽然宋太夫人神色有异,但此案还得试探,你先不要多想,闷酒伤身,还是少喝些吧”。
宋笠迷茫无助的看着他,脸上因为喝酒有了一片绯红,眼角还有一丝泪意,湘谣看了心头一软,想着宋笠身上总是自带着一丝孤独伤感的气息,他不过是个等爱的少年。
阿绿根本不相信没有凭据的推测,她大大咧咧的说:“这案子还没破呢,你现在就喝酒也太早了,有点出息好不好,该准备下一步的事情了”。
宋笠举起酒杯:“宋笠敬二位姑娘一杯酒,二位姑娘虽非我同类,心中却如明月高洁,做事以善为先,有些人生而为人,却穷凶恶极,实不配和二位姑娘同活于人世,二位姑娘能愿意帮宋笠替母沉冤,宋笠永世不忘恩德”。
阿绿没心没肺的笑着坐下喝酒;“这才像个大丈夫嘛,你这个朋友我交了,来喝酒喝酒”。
湘谣坐在一旁看着他们一边喝酒,一边高谈阔论,投缘的恨不得当初结拜为兄妹,甚至划起拳来,不由得觉得好笑,两人从清醒的东拉西扯,到糊涂的前言不搭后语,最后喝多了昏昏睡了过去。
湘谣无可奈何,先叫人把阿绿扶回了房,又打了水帮宋笠擦洗了脸和手,才把他扶到床上,轻轻地帮他盖上被子,刚要离开,宋笠嘟囔的喊:“杳杳……”湘谣疑惑地询问:“公子说什么?”宋笠却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第二天,宋太夫人就病了。阿绿陪着宋笠去探病,宋太夫人贴身伺候的余妈妈出来回道:“太夫人不舒服,还睡着呢,大少爷晚些再来看太夫人吧”。
宋笠嘴边飞快闪过一丝嘲讽,轻声说:“那余妈妈记得和祖母说我来看过她了”。余妈妈满口答应,又折进去忙了。
回去的路上,阿绿问宋笠:“这个余妈妈是太夫人贴身伺候的吗?”宋笠点点头:“余妈妈伺候祖母很多年了,她是这个世界上,祖母最信任的人了,不过她忠心不二,就是宁死也要护主的,很是难缠”。
阿绿狡黠的一笑:“我有办法了”,宋笠知道她十分的机灵,含笑的望着她,一齐朝着自己住处走去。
此时湘谣正在收拾宋笠的东西,宋笠平日里极为爱干净,屋内处处都是一尘不染,东西都是熏香熏过,又养着几盆兰花,处处都有若隐若现的淡淡香气,说是收拾,不过是归纳一下宋笠的字画,。
湘谣打开宋笠的几幅画,其中一幅画着山水图,题字是唐代诗人寒山的: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涧滨。又打开另一幅画,画的竹林深处一座寺庙,题的字是唐代诗人刘长卿的: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湘谣想到宋笠昨夜喊得名字,心底闪过一丝异样。
这时屋外的丫鬟墨梅喜笑颜开的走了过来说:“大少爷在吗?表小姐来了”。湘谣疑惑地问:“表小姐?哪位表小姐?”
这墨梅是沈氏身边的二等丫鬟,宋笠原来的大丫鬟配人之后,沈氏原本准备把她指给宋笠做大丫鬟,她自认有些姿色,一心想给宋笠做个通房,将来再抬个姨娘,也就翻身做主子了,没想到半路杀出湘谣和阿绿,两人都是难得的佳人,她想着宋笠难免会对二人日久生情,她做姨娘的心便冷了,对二人也是暗暗记恨,她看湘谣关切的样子,心中觉得很是痛快。
墨梅捂嘴一笑:“原来湘谣姐姐还不知道我们表小姐,表小姐是夫人的娘家侄女,我们大少爷从小和表小姐就很是要好,每次表小姐来都开心的不得了呢,虽说是表兄妹,可是大少爷毕竟不是夫人肚子里出来的,没准将来……”
墨梅这是提醒湘谣,这位沈姑娘和宋笠没有血缘关系,又非常亲厚要好,说不定两家会亲上加亲,喜结连理。
湘谣觉得心中某个地方一阵钝痛,勉强的笑问墨梅:“这位沈小姐,闺名叫什么?”墨梅想了想说:“听夫人好像是叫她杳娘”。
湘谣咬紧了下唇,墨梅看了心中说不出的痛快,夸张的说:“哎呀,不和姐姐闲聊了,我去告诉大少爷去,他听了不知有多欢喜呢”,说着得意洋洋的走了。
湘谣有些失落的坐在窗边自言自语:“人妖殊途,我和他本就没有可能,早断了念想也好”,可一滴泪还是在不经意间落下来,阿绿却在背后问:“湘谣,你在说什么呢?”湘谣连忙擦干眼泪,慌乱的看了她一眼,见宋笠不在,心下稍定,问道:“公子呢?”
阿绿在拿桌子上的李子吃,没注意她的异样:“你还真当丫鬟上瘾了,一口一个公子叫的那么顺口干吗,刚刚我们在门口,那个墨梅来跟宋笠说他表妹来了,宋笠就欢天喜地的跟她去了,我懒得跟去,这个宋笠不是很讨厌他后娘吗?怎么对这个便宜表妹倒是这么上心”。
湘谣黯然:“沈夫人是沈夫人,沈姑娘是沈姑娘,虽然是沈夫人娘家侄女,但说不定这个沈姑娘出淤泥而不染呢?”
阿绿将信将疑:“乌鸦窝里还能飞凤凰?这么一说,我倒是对这个沈姑娘有了几分兴趣,宋笠现在和我可是好朋友,我可得替他留个心眼”。
湘谣不耐烦:“人家的事,你掺和个什么劲呢?”阿绿撇撇嘴,想起今天的事,又眼睛一亮说:“对了,案子的事,我想到办法了”。
湘谣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她今天根本没心思想破案的事,早就忘到了九霄云外,差点忘了自己来宋府的目的,只好听阿绿说主意。
阿绿眉飞色舞的对着她耳语,湘谣不住的点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