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水中的水鬼却像是受到某种感召似的，铃铛往左偏，左边的水面就平静下来，铃铛往右偏，右边的水面也平静起来，可是施两千还是很不满意，他尽力地晃着铃铛，连苏念都感觉到水底下沉沉的感觉慢慢消失了。
冯剥皮的脸色很是难看：“施两千，咱们三个就你一个还是个囫囵人了，你这是要干嘛呀。”
苏念这才看到，施两千的鼻孔流出乌黑的血液，可他还是一张冷峻的脸，手上没有停下，只是嘱咐苏念：“小姑娘，冯剥皮不方便，你打桨，咱们划进左边的水道。”冯剥皮适时的一抽手，那条捆仙索就回到了他的手指上。
意思很明显了，苏念没有犹豫，她这是第一次划船，可是有份沉甸甸的责任，让她担负起了一些东西，她拿起桨，生涩地拨开水面，船挪动了两下。
看施两千划船还轻轻松松的，自己实际操作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手臂有些僵硬，可苏念还是坚持下来，船一点点挪入水道，底下的水鬼也没有再来纠缠。
船身最后一点进入水道后，施两千松了一口气，他重重地跌坐下来，冯剥皮赶紧扶住他，警觉地看了看四周方道：“咱们暂时安全了，水室里有许多死水，水鬼才这样厉害，到了这种水流处，那些小鬼，靠雷击木也没有什么问题。”
“施两千没事吧？”一路上，施两千给苏念的印象是最好的，这个黑脸汉子，做事谨慎认真，言语上还曾多次维护过她，她实在很有些紧张。苏念或许不太想承认，但现在也不得不承认，施两千抛去伏天教徒的身份，真是个很好的人。
“他能有什么事，命还长着呢？”冯剥皮嘴上不客气，可还是小心的把施两千安置好，尽量让他舒服一些：“我们这些人，怕得不是鬼怪，怕得只是我们现在的寿元，支撑不了我们的道术。”
施两千瞪着眼睛，脸上原本就没有多少肉，此时似乎更加萎缩了，他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前方，嘴唇无力的开阖着。
冯剥皮微微一笑：“小姑娘，咱们走吧，是你划还是我划呀？”虽是这么说，冯剥皮却连动都没动，苏念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幸好这条水道足够狭窄，只要划过去船体，就不会往左右摆动。
不知划了多久，还是没有到头，冯剥皮一直在旁边用着卷尺，度量两边的距离。
“你觉不觉得咱们好像走了好久了，还是在这里？”苏念往左边点了一下，又往右边点了一下，船往前挪了两步。
冯剥皮看着卷尺上的刻度，脸色也很不好看：“你说得不差，我们还在这里。”
“还在这里？”苏念隐隐感觉有些不对：“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们其实一直在原地打转？”
这难道也是鬼打墙？那晚在教学楼和顾墨宸初遇，也是鬼打墙的情形，和苏念后来遇到的这些比较起来，实在算不得什么。
“呵呵呵，你真是单纯。”冯剥皮笑得有些狰狞，他摸了摸自己的颈后，那里已经溢流出大片的焦黄恶臭的液体，顺着人皮的缝合处肆无忌惮地往下流，浸透了身上的衣服，刚才太过紧张，他一直没有感觉：“只怕我们犯了一个大错误。”
“什么大错误？”起先苏念很是害怕冯剥皮这个人，但现在也没有那么厌恶了，别的不论，他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在如此阴气纵横的地方，我以铜钱指路，选出来的是阴路，也就是鬼路，而铜钱没有选择的那条路，才是正道，是人该走的路。”
“铜钱一开始在中间和左边摇摆不定，难道右边的路才是正确的路？”苏念头皮一炸，她的心都快惊出来了：“你用我的血加持了铜钱！”
“最蠢的就是此处，我竟然还用你的血加持它，它选出来的这条，正是三条路中最阴鸷的一条。”冯剥皮的美人面晦暗了不少，在额头处也有血液渗析出来：“鬼走得路，是轮回之路，只怕我们要永远困在这条路里，永远走不出去。”
“你……你别闹了！”苏念结结巴巴，她都不知道该如何表述自己的心情了，若能逃出去，谁又愿意在这里面对可怕的生死呢：“只是个弃婴塔，为何要布置这么多机关，你不要想太多了。”苏念说着又往前划了一桨。
冯剥皮把住了苏念的桨杆，别看他如此虚弱，手上力气倒挺大的：“别划了，整个弃婴塔的死门就在此处，多划无益。”
苏念这方面的知识虽少，但是听到死门二字，也立时知道了好歹：“那我们要怎么办？”
“你可知晓弃婴塔为何会消失？”冯剥皮没有回答苏念的话，反而问出这样的问题。苏念有些不好意思：“不瞒你说，我自从接了这件事，整个人都是懵懵的，也没有人和我说过弃婴塔的事。”
“那我今日便告诉你。”冯剥皮支撑起身体：“原本这弃婴塔收容得都是村里人不要的小娃娃，大多是身体畸形，村民自觉养不活，便也只好放弃，说来有些残忍，但勉强也可以接受。从几十年前，村里人一直没有接受过村外的新事物，很多事情理解不了，正好赶上了自然灾害。几乎村里所有健康的小女娃娃，都被抛弃在这里。”
“这样太残忍了！”苏念简直不敢听下去，女娃娃的命运，和苏念的过去，她总是难以释怀，父亲也是个重男轻女的人，把她放到奶奶家，也是另一种程度上的抛弃，她是幸运的，尚且能在奶奶的羽翼护佑下成长，可是这些小女娃娃呢？
“残忍，呵呵呵，小姑娘，什么叫做残忍，百十口人的性命重要，还是村里的女娃娃重要，难道你心里做不了决断么？”冯剥皮轻蔑地看着苏念：“似你这般优柔寡断的，想来是一个也救不了！这些女娃娃被关进弃婴塔后，不过几天的功夫，都被饿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