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记忆都化成一个小点，一只柔荑伸出，一枚花瓣飞落，那是什么？
苏念自问，这双手并不像自己的手，在过往的二十年中，她也从未见过这样一双手，干净，不染尘埃，如同莲华初绽。
可这只不过是浮光掠影，苏念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膨胀了一下，潮湿的空气涌入肺部，让她产生了剧烈的咳嗽。
没有黑暗，也没有一双手，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大梦。
如今大梦初醒，苏念挪动不了身体，她被顾墨宸揽在怀里，徒留一室寂静。
顾墨宸的手覆在苏念的脸颊上，他轻轻道：“念念！”
他的眼眸中，分明有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却又被他的意志克制住，分毫也没有流露出来。
“我刚刚，怎么了？”苏念头有些晕，她倚靠在顾墨宸的胸口，迷茫地看着，听着，物体一点点清晰，还有流动的水声，地面上有大块大块的血渍，苏念有些心惊肉跳：“我记得，刚刚你杀了那个坏道士？”
“不错，他已经死了。”顾墨宸下巴抵在苏念的头发上。
“阴极呢？你找到阴极了么？”比起自己的事，苏念更在乎顾墨宸的事情。
“嗯，找到了。”顾墨宸似乎不想苏念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他又道：“这里快要被水淹没了，咱们出去吧。”
苏念这才发觉，下面的水已经没到膝盖，寒凉刺骨，她重重点头：“还有冯剥皮和施两千，他们……”
“他们还是放在这里比较好。”顾墨宸的话语带着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可为了照顾苏念的情绪，他还是解释了一番：“此地有婴灵阴气庇佑，他们的尸体能保百年不腐。送上去了，只能烧为灰烬。”
苏念思索了良久，又道：“我们不把这些婴灵带出去么？他们在这里，没有人告诉他们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以后还会不会去祸害天顶村的村民，还有那些鬼面魈呢？他们哪里去了？”
出奇的安静，与苏念沉沦黑暗之前完全不同，苏念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我已经拿到了阴极，那些没有灵气的魂魄，自然尘归尘，土归土了。”顾墨宸很是理所当然的模样。
苏念没来由地有些愤怒，她自然知道，这事儿也怪不得顾墨宸，可是那么多条生命，就这么永世消散，这种滋味，真是难受极了。
苏念扬起脖子，尽力让自己平静一些，她已经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子，直面过死亡数次，她应该成长一些，眼前的男人，却让她越发看不清楚。
石室里阴气一盛，镯子自己震动了两下，小小的十七当先爬出，趴到苏念的肩膀上，呲着尖牙，充满敌意的看着顾墨宸。
司君尧似乎是看到顾墨宸，有些萎靡不振，他慢吞吞走出来，低着头，小声道：“大人。”
“你们怎么出来了。”苏念抬起手腕，她刚才未曾召唤，这两个小不点，自作主张出来。
老实讲，苏念可不想十七在顾墨宸眼前太招眼，婴灵和鬼王，她生怕十七一个不老实，就被顾墨宸给捏碎。
苏念拍了拍十七的头顶：“乖，他……他是我男朋友，你不要这样。”
十七马上领会了苏念的意思，牙齿一收，乖乖在苏念肩膀头子上趴好。
“把她留在这里吧。”
顾墨宸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语气太过生硬，转而温柔了许多：“这里我加了一道特别的封印，以后这些小婴灵都可以在此修炼，弥补魂魄不足，有朝一日，可以再次投胎，跟在你身边，或许对她没那么好。”
苏念不是个不讲理的女孩，她肩膀一沉，十七探出小脸，在她颊上亲了一口。
苏念心头又有些不舍了，她竟然体味到一点儿做母亲的心绪，父母之爱子女，则为之计深远。
苏念终于把十七捧下来，轻声道：“十七，我舍不得你，但你必须留在这里，好好养好自己的身体，以后说不定我们还能再见呢。”
一日之间，苏念失去了太多人，她捂着脸，压着自己的眼泪，可是眼泪不听她的使唤，止不住的往外流。
十七歪着小脑袋，好像听懂了什么，她扭着自己的身体，就是不肯离开。
“大人，十七必须留在这里么？”司君尧有些不忍，他嘴上说着心烦这小丫头天天哭，临到头了，反而舍不得了。
顾墨宸没有说话，他淡淡的看着苏念，这一回，他不想独断专行，只尊重苏念的意见。
眼泪终于止住了，苏念把十七放在一个石台上，她捏了捏十七的鼻子：“你要好好修炼！以后成了气候了，一定要来找我！”
十七嘴巴一撇，也开始流眼泪，可就行动来说，她可比苏念决绝多了，扭着小身体，跳下石台，很快就钻进一道石壁缝里消失不见。
水又上涨了几寸，苏念将司君尧敛回镯子，抹掉眼泪道：“咱们上去吧，孟桂和涂山还等着咱们去救援呢！”
“未必，或许他们两个早就回到村子里了呢？”在苏念看不到的地方，顾墨宸意味深长的回眸一望，目光所及之处，放置冯剥皮和施两千身体的地方，那里早已经空无一物。
等顾墨宸带苏念彻底浮上水面，苏念不得不承认，自己真是小瞧了这个水库，F市常年多雨，水库早就是一个天然的湖泊了，湖岸上绿草如茵，和已经迈入秋季的Q市大相径庭。
满目翠绿让苏念的心情稍好了一些。
她折了一支狗尾巴草，做了个草标，戴着顾墨宸头上，大声喊道：“出售汉子一枚，能文能武，谁来买呀！”
只有周围的大山传递着她的呼唤，再无其他人应答。
“看吧看吧，都没人买你。”苏念一脸嫌弃。
“哦？”顾墨宸的笑容里透露着狡黠：“没人买不要紧，我赖上你了。”
“不让你赖！不让你赖！”苏念嘻嘻哈哈的跑到前头去，回头想瞧瞧顾墨宸什么反应。
可是偌大的山谷，没人了似的，哪有什么顾墨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