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苏念一颗心却着实落了地，她指了指身后：“我也不想嘛，你不知道那男的，他就窜了两条巷子，我就找不到他的人了。这里长得又像，我就迷路了。”
她垂下头，挠了挠脑袋，看来着实娇憨，顾墨宸不怒而笑：“谁叫你是个小路痴呢。”苏念从这里面品出几分宠溺的味道，她心里一甜，一抹绯红跃上脸颊。
旋即，苏念一拍脑袋：“糟了，咱们把孟桂和涂山落在那里了。”
顾墨宸听涂山二字委实不舒服，当下不冷不淡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是个路痴么？”他施施然往前走了两步：“你这双眼睛，眼大漏神。”
苏念不解其意，可自知这不是骂自己，快走两步跟上：“老顾，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刚刚漏了什么吗？”
苏念仔细回想，刚刚还是自己先发现了这贼头贼脑的男人呢，那个小姑娘……一想到此处，苏念便察觉到有些不对劲，那小姑娘脸色很差，起先她以为是面黄肌瘦，以此来推断，这小姑娘受尽了折磨。
如今一想，那脸色里隐隐透着乌青，身上的火焰亦是孱弱不堪，她越想越怕，加紧了往回走的脚步。
顾墨宸却绊住她的手：“你能看出来的，孟桂和涂山坠玉一样能看得出来，他们恐怕已经设法让那小姑娘引路了，你现在回去，他们必定不在原地。”
顾墨宸说得有理，苏念一腔热切顿时冷了下来，她停了停：“我真是没用，什么都比你们慢半拍。”
“不是的。”顾墨宸揽着她的纤腰：“念念，你不能用有用没用来形容自己，在我眼中，你便是最好。”
他似是感觉自己再说下去，便有些多余，是以缄口不言。不消一会儿，苏念便又雀跃起来，这可是个新鲜的地方，抓杜明心迫在眉睫，可哪能抵住苏念的好奇心，何况隔了街角，便能听到热闹的叫卖声，顾墨宸的脸色一变，他跟着苏念穿街过巷。
“你听好像是有人在叫卖东西呢……”苏念走得极快，这几条小巷安静的太过奇怪，听到人声也让人足够高兴，她转过最后一个巷口，却瞧见了一副再诡异不过的画面。
那是一张扁担，两头是两个箩筐，里面满是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可是站在扁担前的小贩，准确说是货郎，缠着一块黑色的包头，下面的头颅却是一个活生生的骷髅，他的身体亦是寸肉不沾的白骨。
苏念生生顿住脚步，她揉了揉眼睛，骷髅却冲着她露出了笑容。干涸的牙床上，只有排列松散东倒西歪的几颗牙齿，骷髅的上颚和下巴有力的一开一合：“瞧一瞧看一看，钱塘最时兴的木偶戏，每天只演一场。”
苏念顺着他的臂骨看过去，白森森的骷髅爪子却灵活的提着一丝肉眼瞧不见的白线。
白线落在地上，拴着个造型奇异的小骷髅，抬着一条大腿骨，似乎在表演什么东洋人的戏法。
“《骷髅幻戏图》？有趣。”顾墨宸的声音里能听得一丝莫名的喜意，那大如常人的骷髅耳后的软骨扇动两下，似乎听到了顾墨宸的话，他微微侧了侧头，却更加如痴如狂的表演着自己的戏法。
苏念转过眼眸，围坐在周围的妇女孩子，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啊。最为出挑的是坐在扁担后头，石墩上的妇人，她耳上带着三寸长的一串银珠，晃动着水银一般的光泽，脖颈上遗落了几缕碎发，衬得脖子越发白皙，身上是以蓼蓝色的布料做成的罗裙，上面有着繁复的银色花纹。
在苗彝二族居多的Y省，有这样民族打扮不足为奇。
货郎对面的孩童们有得尚穿着民族的服饰，有得则是普通的衣衫，看起来绝不是什么古人，而是正常的普通人，可是她们看戏看得津津有味，仿佛面前的是个表演戏法的正常货郎，而不是一具白森森的骷髅。
苏念惊骇之下，她尽力平息着声音里的战栗：“老顾，这是怎么一回事……她们都看不到么？”
也有人瞧着苏念和顾墨宸的模样，不像是当地人，可是景县也是旅游胜地，出现几个背包客哪有什么稀奇，更加不能引起旁人的注意。
已经有小孩子趴着身体，挑逗起那具小骷髅来，大骷髅见了更是得意非常，他有意挑弄了白线几下，地上的小骷髅更是做出奇异的动作来，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这是南宋李嵩的《骷髅幻戏图》。”顾墨宸倒显得淡定许多了：“你还记得那张浮世绘么？”
苏念怎么会忘记，就是黄三太爷将自己和顾墨宸放入那张浮世绘中，才看到了些许过去的残片，亦幻亦真，叫人难以分辨，难道这幅画作，亦如浮世绘，是假的？
“念念，你眼睛能看到的，和这些人眼睛中所看到的，岂会相同？”顾墨宸一语惊破苏念心头的疑惑。
不错，自己能看到的东西，和常人不同。在这些人的眼中，或许就是个造型滑稽的老汉，在表演些有趣的戏法。
那么自己所见的，就是真的么？苏念有些绝望的看着顾墨宸，她几乎已经无法分辨出来，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又有几个小娃娃扑到小骷髅旁边，一起跳起舞来。
“老顾，这究竟怎么一回事，我们怎么会看到这样的东西？还有这些孩子……”看着那些欢悦的妇孺，以免引起惊慌，她的声音压低了几分：“这骷髅或许没有什么恶意？”
这话说出来，连她自己都有些不相信了。
“这张画作众说纷纭，在李嵩所有的画作里，只有这一副出现过骷髅，有人说过，李嵩是以此画警示世人，有些货郎，便是以此种方式拐卖幼童。”
顾墨宸摇了摇头：“单以今天来说，他是不会拐卖孩子的。”
他声音略高了高，骷髅货郎听到了这句话，朝着这边侧着头，上下颚吧嗒一下，发出极为难听的声音：“哈哈哈，我的戏法被人看穿了，不过没关系，我再表演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