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叶清香徐徐而来，苏念不多时便走到了涌泉山院的门前，这门用得是墨色，旁边还贴了张红纸，写着水陆大会的时间，以及接待进香的时间。
门口几个道士打扮得人说说笑笑，孟桂曾告诉苏念，面上能看到的基本上是假道士。
即便是静微道长所主持的Q市云山观，表面上，也都是些雇来的“道士”。
这是行内约定俗成的事情。“听说了么，最近道长又闭关了，弄得和真事儿似的。”
一个假道士笑嘻嘻道。“你还真别说，上回我腰疼，道长给了我个符纸，让我烧成符灰，敷在腰上，没过多久，还真好了。”
“这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还信这个？行了，赶紧回去吧，听说最近山路上不安生。”
这个假道士前后不一的话，惹了大家哈哈大笑，连苏念都忍不住轻笑两声，自然，这些人是听不见的。
苏念随性步过山门，涌泉山院绝对可以算是布设清雅怡人，几株古木正吐新芽，此处乃是杜明心最难放下之地，此刻也是杜明心最难放下的时刻。
苏念正暗自思索从哪里查起，耳畔却听闻一阵嘈杂之音，仿佛有什么人在说话，可是又完全听不清楚，吵得她有些烦躁，周遭可是半个人影都没有。
这本是道门清修之地，怎么会有如此惹人心烦的声音，简直要洞穿耳膜，苏念几近崩溃，这杂音直直地冲撞着她的大脑皮层，即便是捂住耳朵也不奏效，该听到的还是能够听到。
突然，从后堂跑出来个青年道士，他身着短打，干净利落，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苏念哪肯放过这个机会，忙跟上这青年道士。
青年道士缓行几步，口中喃喃道：“不应该啊……怎么会如此……”
随着这道士的脚步，苏念才知道，自己这是正经到了涌泉山院的核心区域，几座零落的屋舍。
杜明心有几个师兄师弟，想来就住在此处，道士停在一幢最不起眼的屋舍前，恭恭敬敬道：“师父，那些魂魄又醒了。”
过了半晌，屋内人不答话，道士沉不住气，便又重复了一遍，屋内人这才开口，声音如玉珠落银盘之清泠潋滟：“是么？既然如此，你们都下山吧。”
“师父，不可。”青年道士双膝跪地：“弟子誓与师父共存亡。”
“这一处鬼界的出口，封印已经破了，只凭涌泉山院之能，断无修复的可能。”
灵秋道长语罢，屋舍大门骤然打开。
苏念终于瞧见了故事里的灵秋究竟是何模样，她两弯烟眉微蹙，身在红尘，眼睛却未落到实处。
两片唇微启：“你们可知，若要封印此处，便要葬送我涌泉山院一十三口。”
数名弟子跟在那青年道士之后，朗朗道：“拼尽全力，弟子愿与这鬼界浊气斗上一斗。”
灵秋阖上双目，低声道：“明心何在？”
“明心师弟已经下山了。”青年道士抿了抿薄唇，似乎想问些什么，终究还是未开口。
“如此……也很好……”灵秋半抱拂尘：“若咱们有人能活下来，万不可对他提及此事。”
众人皆低头称是，苏念很想问问，什么叫做鬼界的出口，可她身是幻影，即便问出来了，也没人能听到她的话。
“师父……真的不告诉明心师兄么……”站在队伍最后面的是个少年，他眉眼间有些怯懦，虽是眉清目秀，但苏念却对他没什么好感。
“明秀，倘若你害怕，还是快些下山吧……”
灵秋道长性格温和，却一眼便窥出了这少年心中的畏惧，少年连连再拜：“师父，弟子不惧。”
灵秋眉头松了松：“既然如此，我想过了，大家各自平均天雷灵力，或许，并不会死……”
旁人或许不曾看见，苏念却看得清清楚楚，这少年的眼睛一亮。
她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灵秋所做的事情不会那么容易完成。周遭的场景一暗，苏念便瞧见天宇之上，一道青紫色的闪电，大雨瓢泼。
她是局外人，雨点自然沾不到她的身上去。可是大雨之中，一个青年男子被浇得全身湿透，目光呆滞，他手中是一柄铜钱剑，以红线穿成，隐隐透着薄光。
他是杜明心，苏念下意识便如此认为，斑驳的血渍沿着涌泉山院的山路，一直拖曳到杜明心的脚底。
他跌跌撞撞的顺着血迹跑过去，苏念快步跟上，她看到一株巨木下，涌泉山院一十三人，皆右手执剑，左手握着剑锋，鲜血沿着掌缝慢慢流到地上，灵秋道长盘坐在阵心位置，她粉面含笑，双眸紧闭。
地上是焦黑一片，灵秋等人守着的乃是一口水井，此刻一张密密麻麻的电网织在井口上，这难道就是他们所说的鬼界出口……
有丝丝缕缕的黑气从井中冒出来，苏念识得，这些是阴气，若他们阵法真的成功了，为何还会有阴气冒出，这一切纠结难解，可杜明心的泪水和着雨水肆意横流。
“师父……”他轻轻呼唤着，盼着灵秋能给他一些回应，灵秋的唇角微微上勾，她似乎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滴血珠自唇角滑下，她想开口，无数的血沫涌出：“明心，自今日过后，我涌泉山院只剩你一人，盼你能好好活着，开开心心过下去，我便十分满足了……”
“师父，为何不待我回来，再施行这接引天雷的术法。”杜明心哽咽着，可他语气中含着隐隐的愤怒。
灵秋慢慢伸出手，可是由于损耗过度，竟无法抬起，杜明心便合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就当是我的一点私心，这样的术法，只有咱们涌泉山院最为精通。以凡人精血接引天雷，施术者精血耗竭而亡，也是理所应当。”
灵秋动了动手指：“你以后喜欢这个行当，也可以去学会里谋个职位。”
她奄奄一息，气若游丝，她的话，无一句提到爱字，可苏念看到她的眼神便知，灵秋确然喜欢杜明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