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立时噤声，却露出谄媚的笑容：“苏小姐让我不要说话，那我就不说话了……”
苏念狠瞪了男人一眼，与此同时，孟桂却已经开始了手上功夫，她将箱子打开，取出里面的纸张和竹骨，在手上施为起来。
苏念可是见过孟桂神乎其技的纸扎技术的，一只纸兔都是她传递消息的工具。
孟桂手上功夫不停，不多时，一只纸鹤便出现在掌中，她将纸鹤摆在最前方，又用竹骨搭起两个骨架，用细线捆绑起来，她做扎纸的时候，诚心一念，不抬头，不四望，专注于自己眼前的活计。
苏念隐隐佩服起孟桂来，难怪她能继承下孟家的这门手艺，所有的结果都有她本身的因由。
可是天人却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便似一尊木偶，苏念压低声音道：“这个天人不会是假的吧，糟糕，规则有问题，只说是用完一箱材料才能计较胜负，可他这一动不动，不做，这个比赛就永远不会结束了。”
“不会，这便是真正的天人，他生有龙筋，虎骨，单看这个背影，便已经知道他浑然一气，境界非我们可以想见的。只是……还是差了一点，只是一点，这才是他五衰之象的来源。”
顾墨轩评论的声音极小，可是话音刚落，那尊岿然不动的天人，微微侧首。
苏念终于看到了他的半张脸，她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张脸，一种极阳刚的美和极阴柔的美汇聚在同一张脸上，目光纯净，却又凝注了一点黑暗，可是再细瞧下去，便再也无法看清了，仿佛与外面的天光融为一体，浑然，而不觉。
只有那一双眼睛，漫漫望去，惊惑人心……
孟桂的速度很快，她已然完成了一副仙鹤送驾，以仙鹤为首，并仙女仙童，两侧皆是奇珍异兽，她的额上汗珠滚滚，可她全不在意，全身心投入这纸扎供奉之中，完全忘记了外事外物，一箱子的材料业已见底。
苏念扬声道：“天人，你若是再不动手，就算是消极比赛了吧！”
天人却也不应她，只是双目凝视着前方，待孟桂终于停下了手上所有的纸扎，他才用雌雄莫辨的声音缓缓开口：“既然孟小友已经做完，那我们就开始吧。”
话音一落，便见天人手心掠过一道飞芒，他赫然割开了自己胸口的皮肤，血液流淌出来，男人拿着一碗，急忙上前，放置在天人的胸口前。
待接了满满一碗，朝着箱子中撒去，天人垂首：“我也完成了，我们供奉上吧。”他竟然如此草率，苏念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孟桂却只看着自己的作品，划亮一根火柴，将仙鹤送驾全部点燃，火一下子便烧到三尺之高，不过一时，整副纸扎作品烧得只剩纸灰。
与此同时，苏念看见天人面前的纸箱起了异动，先是几许妖娆的鬼火，随即便有无数的头颅从地底下探出头来，扑到箱子里啃噬着。
动作没有持续多久，屋里有冲天的阳气，何况阳光还照射进来，这些疯狂的头颅渐渐被阳气腐蚀，烧穿出一个又一个的小孔，可他们扑在天人的供奉上，只盼着能多吃一口，即便是灰飞烟灭了也毫不在乎。
天人看着眼前的魂魄争先恐后相继赴死，并无一点悲悯的慈心。“1、2、3……14、15、16、17……25……”
男人在旁边报着数，苏念却好生心焦，孟桂这边连半个魂魄都没有。“天人此处，共吸引了37只魂魄，至于孟家主这里，并无一只魂魄，此阵，乃是天人获胜。”
男人挂着惹人生厌的笑容高调宣布，苏念心里一阵难过，这定是天人做了手脚，才会有这么明显的区别。
孟桂抬起头，回望着天人，轻启朱唇：“他看不出来，您也看不出来么？”天人莞尔含笑：“孟家的供奉，果然别具一格，你为了避免魂魄灰飞烟灭，特采用了这副供奉，目的就是为了将他们安心送入冥府，倒是两全其美。”
随着天人的话语，在孟桂的纸灰上，浮起星星点点的碎屑，纷纷落入地下，消失不见，而苏念分明看到，星星点点之物，皆是一张张人面，他们驾着孟桂所制供奉的纸灰，转入冥府，各自投胎轮回。
“这一阵，该是我们赢了吧！”苏念来不及计数那众多碎屑，可是碎屑纷纷洋洋的，远超天人的37只数目。
胜负也已经分明，孟桂却站起身来，鞠了一躬道：“这一阵是我输了。”她走上前去，捏起天人箱子里的一张黄表纸：“您的血肉，便是最好的供奉。”
苏念凑上前一看，在那黄表纸之下，竟有许多魂魄漂浮不定，却看起来十分安宁，刚刚这些魂魄，大都残缺不全，此刻却被补齐，且刚刚凶狠乖戾的模样也都不复存在。
“您以一己之血肉，为37只魂魄超度净化，补全他们的魂魄，我不过尽了迎魂送魄的职责，这一阵，是您赢了。”孟桂的头压得低低的，十分虔诚恭敬。
苏念也不得不心悦诚服，她被眼前之景所欺，也不过是刚刚才反应过来，天人所做的，并非是坏事。
“好啦好啦，现在是一比一打平了。”
顾墨轩似乎不觉得有任何羞愧之处，这所谓的一比一，就连第一阵，都是天人所让，他在地上盘膝坐着，仿佛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地盘：“这第三阵，就由我来挑战天人吧。”
“不知您要出什么题目？”男人伏低自己肥胖的身躯：“无论您出什么题目，对天人来说，都是一样的。”
这句话简直可以算是隐隐的威胁了，可是顾墨轩完全无视了个中意思：“既然如此，那我不妨与天人斗寿命长短好了，我们就如此盘膝而坐，不能动手，也不能借用他人之手，看谁活得比较久，谁就胜了，你看如何？”
这是大胆而又无赖的要求，苏念回过味儿来，天人已经具有五衰之象，若不通过借寿，根本无法可活，顾墨轩卡住了天人的弱点，这一阵只赢不输，虽然无赖，但是为了救小囡，确实是个好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