泺平三年，腊月廿一。
曲江北岸，起骨草庐。
“臭小子，你那枣红马呢？牵山上去了？”唐起骨一边给陆霄云施针，一边顺嘴问了一句。
陆霄云想了一下，“晚辈在进万鬼林以前把它放了，现在应该回到草庐附近了吧。”
“嗯？为何回到我草庐附近了？”
唐起骨一愣，但是看陆霄云面露羞色，唐璐也耳根通红，转身就假装收拾炭火盆去了。
唐起骨心有领会，也笑了笑，对着唐璐说：“鹿衔草，你一会儿把枣红马牵回来。”
唐璐怔了一下，“诶，爹。我这就去。”
“关木通，你去备些干粮。”
“诶。”
没过一会儿，唐璐就拽着枣红马进了院子。正拿着一把草饼子，一边喂着枣红马，一边给它顺毛。
“关木通！”
关锦也想去摸摸枣红马，正好被唐起骨看见了，扬声叫住。
“诶，师父。”
唐起骨从后腰抽出了一个布包，笑嘻嘻的招呼关锦过去，“你不是想要买头驴子吗？”
“是啊，背柴火背得腰快断了。”关锦一听，难道师父今天开窍了？乐呵呵的就跑过去了。
“来来来，拿上这些银钱。去云城府采买些短缺的药材，剩下的钱你自己看着办吧。”唐起骨很顺手的把布包塞进关锦手里。
“额。师父，徒儿不会骑马啊。”关锦听着这差事也太难了，再一颠布包，“而且，您这点钱也不够啊。”
“爹，我去吧。”唐璐一听是给陆霄云买药，赶紧跑过来抢布包。
“嗯？鹿衔草，你什么时候会骑马了？”
“额，枣红马是我跟霄云哥一起养大的，它跟我挺亲的。”唐璐一听，小脸一红，“而且药房是我在收拾，师兄也不知道缺什么药材。”
唐起骨搔了搔脑袋，“行吧，枣红马快，你现在出发，天黑以前应该能到云城府。”
“诶。”唐璐一把抄过布包，转身就要上马出门。
“等等。”唐起骨赶忙喊住唐璐，回身进了正堂。
“把这个也带上。”没一会儿，唐起骨出来，把一张纸交到唐璐手里。
唐璐看了一眼，发现是一张药方。而且很多药材看着眼熟，好些都是最近给陆霄云熬药时候见过的。
“这是刚调出来的护心方子，到壬雅集看看能不能换几颗二十年的人参。”
“诶。”唐璐知道唐起骨从来不会把自己的药方子拿出去。
“要是换不来，你就去镇北将军府找杜芫帮忙。”唐起骨嘱咐着唐璐。
“好。”
泺平三年，腊月廿一。
王都云城，壬雅集。
“江湖利剑血初凝，未及名利刺骨冰。如若前生随浪去，东篱采菊读黄庭。”
一大群路人围着一个路边支着的小方桌，方桌后面坐了一个说书的小老儿。
空中念白振振有词，言到最后抄起惊堂木在桌上一敲，道：“欲知后事如何，请您明天再来济茗茶楼，听我四九给您细说。”
“四九！四九！……”
围着的一众书迷大声喊着说书先生的名字，都希望他能再说一段。
正巧两个头戴小帽的瘦小书生从说书摊子前面经过，听着一众书迷整齐的喊着“四九”，打头那个小书生就觉得特别好奇，伸手去拍了身边的一个书迷。
“诶？这位先生，小弟有一事不明。这说书先生为什么叫四九这么奇怪的名字啊？”
“这位小弟就有所不知了吧，他这名字取得好啊。正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四九四九，就是说他天上地下无所不知啊！”
“小弟受教了。”那书生像模像样的打了个拱。
突然转身对身后的另一个小书生说：“翠翠，你听见没。‘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多有趣的名字啊。”
莺声雁语，竟然是一位女扮男装的大小姐。
“念亲小姐，天都黑了，我们再不回去老爷要骂了。”跟着她的是她贴身的小丫鬟，这次是硬被她拖出家门的。
这位念亲小姐，就正是兵部侍郎叶柏年家的大小姐，叶念亲。
“不急不急。”叶念亲好不容易跑出来玩玩怎么可能那么早回去。
而且今天一早叶家就接到了圣旨，竟然还是给她赐婚的圣旨。她心情就更郁闷，所以刚过正午就偷偷跑出了叶家，出门散散心。
——嘣嘣嘣
天擦黑，壬雅集特有的烟火表演也如约而至。
“诶，快快，前面的烟火摊子起表演了，走走。”
叶念亲看着突然腾起的漫天夏花，双眼透着惊喜的亮光。就招呼了一声身后的丫鬟，钻着人群朝着烟火摊子跑了过去。
“小……”翠翠丫鬟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发觉不对，赶紧改口，“少爷！”
五彩光芒随着声声脆响穿天而起，追星赶月划过天空。随后一声巨响，华光漫天，夜如白昼。
“哇！”
叶念亲虽说是大户小姐，可是一年到头深闺简出，这样的烟花表演也从来没见过。
可是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叹息，跟眼前的绚烂很不和谐。
“烟花再美，也不过只是昙花一现罢了。”一个略显忧伤的男嗓就在身边响起。
叶念亲突然被这句话触动了一下。没错，这烟花再美也只不过说一刹那的灿烂而已。
叶念亲赶忙回头，就看见一个身穿绛紫书生袍的擦身而过。
“翠翠，跟紧了。”
叶念亲招呼了一声翠翠丫头，就跟着那个书生往人群外钻。
“少爷，不看了？”
叶念亲轻声轻脚的跟着那个书生，一路到了一家很大酒家。看着那书生随便找了一张桌子就坐下了，叶念亲和小丫鬟一路跟来，只觉得好玩，所以干脆就近也找了一张桌子坐下了。
奇怪的是没有店小二去招呼那个书生，可是很快就给那桌上了一坛酒和几盘小菜。
“两位客官，今天想来点什么？”
店小二给那个书生上了酒菜，就跑过来招呼叶念亲她们。
“店家，对面那桌的客人是何人啊？”
叶念亲特别好奇，这人到底是谁，越跟着他越觉得这人有趣的很。
“啊？”店小二也一懵，回头看了一眼，“哦，那是小店的熟客了。这位爷可是咱云城府里的大人物，安国公家的公子爷，齐大少爷。”
“哦？”叶念亲懵了。
“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情？”叶念亲心想。
她今天之前从来没听叶柏年提起过给她说的亲是谁家的，她也知道这些事情，她也只有听父母命的份儿。
直到今天才知道齐凡的大名，谁承想她竟然会在这儿见到她未来的“夫君”。
小二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这两位爷说话，今天店里生意不错，好多食客都等着招呼，所以小声催促了一下叶念亲她们。
“两位爷想吃些什么啊？”
叶念亲伸手指了指齐凡的那桌，粗着嗓子说道：“那位齐爷点了什么，给我们这桌也来一样的。”
“得嘞，两位爷稍等啊。”店小二应了个喏，飞身走了。
叶念亲本以为齐凡听到她说要跟他一样的酒菜会看她们一眼，结果齐凡理都没理她们，只是自顾自的喝着酒。不过看他好像今天心情特别不好，烈酒一杯接一杯的往肚子里灌。
叶念亲心想：“他是不是因为今天赐婚的圣旨，才这么惆怅？难道他本有意中人，可是皇命难违？”
“天下本无不散席，吾辈何须悸。天涯尚不远，怎愁无暇常再聚。”
齐凡酒意上涌，心里想着当日他离开草庐的时候，陆霄云送行的场景，那首词也就顺口说了出来。
叶念亲心里默默念了一句，“天涯尚不远，怎愁无暇常再聚。”
“原来他真的心里有了别人，怪不得这么惆怅！”叶念亲小脸通红，越想越气。
叶念亲刚想抬身走人，结果就看门口进来一个大姑娘。一身红袄，乌黑长辫。左转转右看看，最后跑到了齐凡那桌，一屁股坐了下来。
那个姑娘一拍齐凡肩头，道：“齐大哥，你真在这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