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没一刻钟便停了,石青又返回来召集学生,眼看着有许多弟子已被酸雨腐蚀而受伤,心里着急,脸上却故作平静,道:“受伤的暂时回到自己房里安顿,会分发金疮药给你们。”待弟子走后,自己便低头小声道:“晦气,却不知水族哪位一时生气才降的雨,却从未听说有哪位会降这般厉害的东西下来。”说罢,又抬起头看着诸鬼,道:“金老爷,令妹在我这里,不会学到实质性的东西,你再考虑一下?”诸鬼道:“石掌门无需多言,我自有打算。”话音刚落,此时虞长庆带着小枳出来了,对石青与诸鬼拜了一拜,道:“弟子已将师妹住所安顿好,就在师娘房附近,也已见过师娘。”石青点头,道:“好,我派无女子,安顿在你师娘处,有你师娘教导,我也不再插手。金老爷,你看就这样如何?”诸鬼闻言沉声道:“极好。”便携小枳出派。
一路上小枳极是兴奋,可诸鬼却样子不大快活。小枳想与诸鬼搭话,却如投石入海,再无回音。二人便各怀心事,相顾无言。
仿佛回应一般,夜晚又下了一场雨。与十四年前的那场雨一模一样,很大,很安静。
次日,小枳一个人乘着轿子去了,车上备好了糕点素面,陪同的侍女盯着小枳吃完了才下的轿,小枳本想问问诸鬼去了何处,却无人回答,只是一味的低头躲闪,小枳便也不再问。轿子好像行了很久,小枳便在轿上睡了个囫囵觉,醒来时已到了千州派,她朦朦胧胧的下了轿子,踩在地上软绵绵的,小枳揉了揉眼睛,虞长庆已站在身前。
二人进了派中,拜了石青,石青道:“长庆,你师妹是人类,此后你便多多照顾她,此事只有我,你师娘,还有你知道。”虞长庆显然并没有太惊讶,笑道:“师父,师妹为人类,我一早便看出来了。”小枳一惊,看了一眼石青,又看了一眼虞长庆。石青哈哈笑道:“虽当日我是迫于局势收你为徒,可以此来看,你可要比金蛟有意思得多。长庆,你本为母亲为仙家,此番你先教导你师妹。”两人应了一声,便撤出殿外。
广场皆是妖怪,小枳在此处习武容易被识破,虞长庆便带着小枳去了乾峰的一个小山头,唤作玉山。山间景色着实迷幻,雾气缭绕,说是当时石青收长庆为徒时九天玄女给的赠礼。虞长庆带小枳前往一僻静处,让其端坐,道:“随我念——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以上为九字仙家口诀,你先打坐,气运丹田,深呼吸一口气,排出浊气,你且先练着,我去给你拿人类的秘籍。若有师兄弟来此,你且躲躲。”说罢,便驾云飞去。
小枳盘腿坐下,阖上眼,只觉周身云雾缭绕,飘飘然似的,心中澄明,于是便双手合十,默念九字口诀,气运丹田,慢慢排出浊气,再缓缓睁开了眼,眼瞧着虞长庆正盘腿坐在自己正对面的树上,啃着桃子,一时有些蒙。虞长庆从树上跃下,又咬了几口红润诱人的桃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又大又粉嫩的桃子,递给小枳,道:“小师妹,没想到你只是个人类,却有如此高的本事,才半个时辰,你便能够排除体内浊气,在我这些是兄弟中依然是佼佼者,喏,洗过了,拿着吃吧,吃完我再教你别的。”小枳接过桃子,坐在树根处,小口咬了起来,不时地抬头望望眼前的少年。
平平无奇,只是眉目如星,令人难忘。皮肤黝黑,与他母亲九天玄女仿佛沾不上半点关系,若说他是哪位战神之子,还略有可信之处。少年很是亲和,让人觉得可以接近,不像诸鬼笑面虎一般,若不是亲近之人,非叫你吃了亏不可。小枳这般想着。
过不多时,虞长庆扔了桃核,拍了拍手,道:“小师妹,这便开始吧。”小枳忙站起身来。虞长庆背起手,做大人模样,道:“你无法术,我不知师父为何收你,但我觉着你且修习着轻功与内功便足矣,适才你已调息体内气息,如此我便带你去练习轻功的场所。”二人走着,不多时,便到达一道场。道场甚大,竖立了几百根碗口粗的梅花桩,且由于地下开了池塘,这几百根且细且高的桩子竟是立在水上。小枳有些胆寒,向后退了几步,懊悔自己为何要来此,不觉打起了退堂鼓。
虞长庆没理她,纵身一跃,单脚便立在了其中一根梅花桩上,笑道:“小师妹,你不是怕了吧。”小枳气急,心念道这人与我还不甚熟悉,甚至未曾搭话,怎的这般无理,便娇喝道:“谁说!”便气沉丹田,学着虞长庆的姿势,纵身一跃,双手一攀,两腿快速借力踩着木桩边缘,跃上一较矮较粗的桩子上。这一跃不要紧,小枳附身一看,嚯,登时双腿打颤,头晕目眩,便又忙抬起了头,再次运功,才勉强站立。虞长庆惊道:“是我小瞧了你,小师妹,你竟是个练武奇才,我还未告诉你如何使出呢。”小枳心里大喜,一插腰,一抬头,道:“不过小意思。小时候哥哥他看我看得紧,我没好玩的,便学着邻家孩子爬树,这个,三岁时便会了。”说到此处,心里却又不禁黯然,原岛上还有人家居住,就是此番学了爬树,诸鬼生气小枳背教坏了,花钱买下这岛,赶走了岛上人家。虞长庆看出小枳神色有异,便纵身一跃到小枳身前,抓着小枳袖子,将小枳携了下来。小枳被被吓了一跳,头晕目眩,踩到实地,才略微缓和些,不由得心中暗怒,脸上飞霞似火,娇嗔道:“登徒子这般无理!”话一出口,又觉不妥,可心里实在不快,想起今早诸鬼不曾送过自己,又想到自小被诸鬼保护的极好,此番又上又下,被惊吓至头昏眼花,不由得胸中憋闷,竟泪如雨下。虞长庆被不由分说地骂了一通,觉得自己好心带她下来,却被骂登徒子,虽是好脾气,却仍是个仙家少爷出身,自小是众人手中明珠,此番竟是如此,不由得赌气,自行离去。
小枳见他竟是走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干脆找个角落,发起了小姐脾气,一时间一双柳叶眼哭的肿如桃子,小脸上满是泪痕,看着让人又气又怜。正哭着,一碟冰糖蜜桔递了过来,小枳一愣,抬头一看,是虞长庆隔的远远的施了法术传过来的。小枳见了蜜桔,气已消了一大半,瞪了虞长庆一眼,将蜜桔抢了过来,别过脸去藏起来吃去了。虞长庆又隔得远远的,传音过来:“小师妹,是我鲁莽了。”小枳愣了一会,转过身瞄了虞长庆一眼,少年抱着臂,扭着头,眼神四处乱晃,虽肤色黝黑,却仍看得出双颊有一丝微红。小枳不由得想笑,心下也觉得自己也有不对,走过去绕到虞长庆身后,拍了他一下,低声道:“这便是不打不相识了。”虞长庆早知她绕道而来,心下不服气也消失了,伸手抢了一个蜜桔,扔进嘴里,含含糊糊道:“这便是了,今个儿你先回去吧,派中服饰已放你床上,我还有事,先走了。”驾云而去,仿佛浑忘了要教授轻功一事。
二人心中去了隔阂,教学自然精进相长,届时小枳返回客栈,已然可独立使用轻功跃行数百里,实在可喜。
小枳轻了步子,缓缓推开门,往里一探,诸鬼正巧在里屋饮茶读书。小枳瞧见诸鬼未发觉自己,心里大喜,蹑手蹑脚的扒在衣橱柜上,嗤嗤轻笑。忽然,但觉脚下虚空,小枳一惊,回头一望,竟是诸鬼已将她提了起来,放到椅子上。小枳甚觉懊恼,扁了扁嘴,冷哼一声,也没心情与诸鬼说话,诸鬼也不急,继续饮着茶。
这日霜降,不多时,只觉春意盎然,但霜花却飘落下来,在暖风中,格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