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安下班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她从医院里出来,天很黑,冷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很疼。星辰被城市的霓虹灯晃得没有了色彩,淡灰色的云大片大片地聚集在一块儿,轻飘飘的,一如她现在的状态,连续工作了十几个小时的她,已经有些站不住了。
溶溶月色撒下来,照在这座城市里,一些滋生着黑暗腐败的地方也被照亮。
沈辞安抬手看了眼腕表,回水云居的话,她没开车,要走过去,却是不喜欢走夜路,就算是走也要大半个小时。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医院给她安排的宿舍里住一晚上。
“沈医生,等一下!”江尚白才换了衣服就急匆匆地从医院里跑出来,纽扣还没扣好,凉风瑟瑟,钻进衣服里,冷得他哆嗦了一下。
辞安回头看了一眼,微微笑了一下,说:“江医生,你有什么事儿吗?”
江尚白扣好最后一颗纽扣,理了理衬衫衣领,说:“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今晚去宿舍里住一晚,很晚了,家里人应该都睡了。”辞安把手插进口袋里,一头秀发被风吹起,黏在脸上,她伸手把乱飞的头发揽到耳后,转身朝着夜色走去。
江尚白几步追了上去,“这么巧,我也准备去宿舍,一起走吧。”
辞安没说话,一步步踩着刚落下的新雪上,咯吱咯吱地响,交织成一段交响乐。宿舍没多远,几分钟就到了,她打开门,江尚白还站在那儿没走,“还有事?”
“没事,晚安,沈医生。”江尚白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大男孩笑起来的时候,竟像个三岁小孩。
“晚安。”辞安说。
转身,关门。
在兜里一直震动地手机终于被临幸,辞安看了眼来电显示,竟是陆景深。
“嗯?”划了接听。
听筒对面传来小孩哭的声音,嗓子像是哭哑了,让听者听着都觉得难受。“回家。”淡淡的两个字,听不清带着什么情绪。
“很晚了,我还有些事要忙。”辞安捏了捏手心,说。
听筒对面小孩哭得撕心裂肺的,辞安心里钝痛,她知道,是噗噗在哭。
噗噗是她的孩子,早产,今年两岁半,看着却像两岁的小孩,会说的话也很少。她见噗噗的次数很少,一来医院工作忙,二来陆景深不让她见。每个月有固定的时间,虽然同在一栋房子里,但是她就是无法见到他。陆景深亲自带噗噗,上班的时候有家庭教师在办公室里专程指导;下班的时候有营养师亲自调配食物,尽管两岁半的孩子才长了几颗牙齿;晚上保姆住在婴儿房里细心呵护,根本不需要她沈辞安什么事。
“半个小时。”仿佛是在下达命令,陆景深说了这句话就挂了电话,留沈辞安一个人呆愣着。
一秒…两秒…三秒……半分钟…………两分钟,沈辞安抬手搓了搓脸,缓解了一下疲劳感,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经过半个小时的疲劳驾驶后,她把车停在了水云居6号别墅的地下车库。
门开着,有暖黄色的光从门缝里透出来,照亮了门口的石板路。整座别墅还亮着灯,如同白昼。别墅里噗噗断断续续的哭声传出来,沈辞安几乎是跑着进了别墅,客厅里围着一堆人,有家庭医生,有陆景深的母亲,还有他妹妹,保姆,甚至陆景深花高价请来的家庭教师和营养师。
陆景深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噗噗,眉头皱着很深,噗噗不安分地蹬着小腿,小手抓在陆景深的衬衫衣领上,脸都哭成了青紫色。
“你还知道回来?你是怎么当妈的?自己生的孩子自己不关心,都病成这样了一点儿都没察觉到,亏你还是个医生!你还配当妈么?能当就好好当,不能当就别占着茅坑不拉屎!景深不给你打电话你就不回来了是吧?”宋云柔一看到她,就劈头盖脸一顿骂,就差指着鼻子让她滚了。
沈辞安咬了咬牙,没说什么,朝着陆景深走过去。
陆景深瞪寒潭般深不见底的眸子微微转动了一下,盯着了沈辞安,嗓音像是淬了冰似的道:“过来。”
陆晚瞪了沈辞安一眼,阴阳怪气地说:“妈,您还不知道嫂子吗?人家多铁石心肠的一个人,自己的儿子从来不管,看都不去看一眼,两年多了,要不是哥亲力亲为,也不知道噗噗成啥样了。八成啊,人家是看不上咱们家,当然也看不上给哥生的宝宝了,真是连云羡姐一根儿手指头也比不上。哎,想当初,云羡姐也怀了哥的孩子的,可惜……”
“住嘴!”话没说完就被沈辞安打断,她扭头,递过来一个凌厉的眼神,陆晚就不敢再说什么了。沈辞安不顶撞宋云柔是碍于她是长辈,自己再怎么着也犯不着跟一个长辈硬碰硬,即使这个人不是陆景深的亲身母亲,陆景深却是护着她的。跟宋云柔过不去就是在招惹陆景深,这一点沈辞安深刻明白。至于陆晚,她从来没放在眼里过。
陆景深自始至终都盯着她,好像要将她盯出个洞来。
“哥,你看看她,都无法无天成什么样子了?”
噗噗在哭,陆晚在闹,陆景深又像是在仇视她,这使沈辞安很烦躁。“噗噗怎么了?”
“你不是医生么?自己看!”陆景深抱着噗噗的胳膊松了松,将一个小团子捧在了沈辞安面前。沈辞安颤抖地伸出手去抱这个从出生她抱了只有几次的小团子,然后紧紧搂在怀里,摸了摸噗噗的额头,有点儿烫。她用手去摸噗噗手腕上的脉搏,心脏跳动的感觉在她手指处蔓延开,都说十指连心,这种微妙的感觉触动了沈辞安的心。大概是感受到了什么,噗噗竟渐渐地止住了哭声,睁着一双明眸看着沈辞安。小手抓住了沈辞安的手指捏紧。这一捏,沈辞安才看到噗噗胖乎乎的小胳膊,小手上有大片的红点,她脸色瞬间变了。
“谁让他接触花粉的?”辞安几乎是吼出来的。
没人应。
家庭医生在一旁站着,窘迫地不知所措。陆景深十一点多打电话叫他过来的时候,噗噗过敏的症状还不是很明显,只是胳膊上有点儿红,他以为是在哭的时候被哪个缺心眼的人打了,后来为没往过敏那想,忙活了半天诊断是发烧,却没考虑到是因为什么引起的发烧就准备给开些药了,差点儿就误了事,好在沈辞安来了,不然他今天就成庸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