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宁迎尘躺在床上,上身被白色绷带缠得宛如一个木乃伊,胸口的血迹隐约可见。
开心坐在他的床边,两只手无处安放,局促不安;时而换个姿势,时而一脸忧郁地看向窗外。
“我要走了。”
开心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没有人比他更珍惜无间寺的这段生活。过去,它生活在十万大山,阴暗,鲜血,永远伴随在他身边。为了生存,为了明天,他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总在夜晚惊醒,看着满天的星斗,想:明天又是怎样艰难的一天。
直到那天,人类和女妖决一死战,他以为自己也玩完了,却没想到是自己真正生活的开始。他到了无间寺,体验了人类是怎么生活,——劈柴,种花养草,自食其力,把生活过得像诗一样。
他明白了这个世界想要变得美好其实简单,只要热爱生活,热爱生命本身。
人类和妖族最大的矛盾就是,妖族无法自己练功,只能靠吞噬人类获得力量;而人类可以自己练功。人类就永远压制妖族,因为前者的能力上限取决于后者。
“方丈知道了吗?”宁迎尘看着开心墨绿色的眼睛,思绪万千。
“我已经和方丈说过了,下午就离开。”
“离开之后准备去哪?”
“不知道。”
宁迎尘听后低下头,“对不起,作为人类我很抱歉。”
开心苦笑道:“你不用说对不起,如果人类都像你一样,妖族和人类早就和谐共处了。”
两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宁迎尘首先打破沉默:
“我一直再想有什么方法能使世界变得幸福。我认为它是善良。善良像冬天的阳光,能使人感到温暖;像夏季的清泉,给解人干渴。”
“命运。”开心极不愿意,却沉甸甸地说到,“我生来为妖,这是命运。”
宁迎尘又沉默了。
他不敢想象以后开心的人生将会多么的艰难。女妖一族名义上已经灭亡,妖族不能给他温暖,人族更不可给他温暖。他将要永远地活在孤独之中。
开心苦笑道:“那年我三岁,一个寒冷的冬天,地点是十万大山。我和母亲在寻找食物,忽然看到一位七八岁的人类小孩,她的腿被蛇咬了,坐在地上哭泣。
母亲连忙跑过去,想用妖族的功法救她。可是,一柄剑飞了过来,刺穿了母亲的胸膛。
我回过头,发现一位手拿药草的中年男人站在那里,一边用手操控着剑,一边恶毒的眼光像针一样盯着我。”
“原来你有一段悲惨的经历……”
宁迎还想说些什么,脑子里忽然传出剧烈的痛苦。
胡欣欣焦急地喊道:”宁迎尘,你不能再想这个问题了,业海里那条裂缝又在燃烧了。”
宁迎尘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大口喘着气,显得很虚弱。
开心扶着宁迎尘躺好,然后站起身,道:“师傅,我走了,认识你真的很开心,但是命运如此,别无他法。”
“命运如此,别无他法。”
宁迎尘胸前的伤口开始扩散,绷带溢出玫瑰色的鲜血;眼泪像一串串珍珠,顺着脸颊滑到脖子。
咚!咚!咚!
开心磕了三个响头,也不知道宁迎尘能不能听见,扭头而去。
宁迎尘声音低迷,气喘吁吁,问:
“欣欣,你创造了这个世界,教我们善良,正直,可是善良,正直,在现实面前又多么不堪一击啊!你看开心吧,他像人类一样善良,可是呢,出了无间寺,别人就会把他一个怪物,要杀他,要奴隶他。他的一生算完了,永远只能活在黑暗的角落里或者烧得赤红的烙铁上。为什么人间要这样残酷呢?”
胡欣欣听着宁迎尘的感叹,心里也五味杂陈。
她忽然想到了时针,对的,这一定是时针的诅咒,他负责毁灭一切。胡欣欣想告诉宁迎尘,但还是忍住了。
她想了半天,重复组织语言,道:“世间还有一个魔鬼,他逼迫人们放弃善良,放弃正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