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养生挂的怎么到这点还没睡？你到底是真养生还是假养生？”
言青川直接开的免提，强森讶异的声音再次把卧室理应有的睡前氛围，撕得零零碎碎。
“你大半夜给我打电话，我接了，现在你还来diss我不早睡？逻辑呢？”
今天都什么运气，一晚上光抬杠了。
“是是是，哎呀我本来也就试试看能不能打通，没想到，诶，通了。”
一句话里无数的语气词噼里啪啦地往外蹿，活像强森本人正捏着兰花指，挺着肚子，站子她床头深夜密话。
“你先说这电话我该不该接吧”，言青川直奔主题。
按照她的工作内容，一不对接客户，二不负责艺人，这种深夜急电的情况，几年都难得来一回。
“倒也谈不上该不该接”，强森先垫了一句。
言青川这时心里才真的打起鼓来。
强森的个性她再清楚不过了，只有那种不知道怎么开口的事，他才会在进入正题前，左铺垫右铺垫，想要弱化事态的严峻性。
至于效果嘛——她现在特别想回霍格沃兹拿怀表。
“你明天没别的工作吧，去采一下郑米娜呗~来回也就一两个小时的事~”
她疑问浓得都坐了起来。
“郑小姐？我们几时要拍郑小姐了？”
“去帮《Then》那边一个忙，他们明天拍，哦不，今天拍”，已经过了12点，是今天了。强森飞快地说，“老板也说让你支援一下。”
哦，言青川这下算听懂了。
《Then》是本周刊，和《C?ur》同属一个集团，也是公司做得比较好的一本。不过两边办公楼层不同，加之周刊和月刊的清版节奏差别太大，哪怕在同个集团待着，但能和那头打上交道的机会也并不多。
“《Then》自己没编辑吗？请个作者呢？”
她有点不得劲。突然砸过来的工作，一点准备也无。
“而且这么着急，我什么功课都没做，这怎么聊？”
“有有有”，强森一迭声说，“有个采访提纲，你可以看着用。而且她最近不有个新电影快上嘛，我看公号好多有写，其他媒体也有采访过，你随便搜两个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我觉得多聊聊那部电影差不多得了，《Then》那边上刊时间就是电影上映当周。”
言青川躺倒，把电话换回听筒模式，侧着身子，手机趴在脸上。
“所以到底几个意思啊。”
显然这里不是一个简单支援兄弟刊工作的故事。
“哎”，强森吸满一口气，“情况我也只知道一些。那边约到郑小姐，但郑小姐的做派嘛。说是晚上才最后把拍摄方案过了，拍片编辑还专门找了个身材跟郑小姐差不多的模特做fitting，每个look都得一个个给她看。撕完衣服又开始撕采访，说要看采访编辑之前的稿子，不满意，让换人。”
她听了倒没多惊讶。
这位郑小姐，不论是传说中，还是之前合作过一次的亲身印象，都是个性格极硬、主意极正的女演员。大约也正因为如此，才年纪轻轻却闯出了些名堂。
“那咱们也不至于这么”，言青川不客气地说，“跪舔吧。”
“卖了小两百，里头还有老板自己的客户”，强森把知道的都说了，“而且这次利润很高，就随她怎么折腾吧，姐开心就好。你呢”，他细细交代，“肯定还是妆发采，多顺毛捋，哄着来。”
“反正她总不至于打我就是了”，一旦接受了“非去不可”这个设定，她又自娱自乐起来，“通告单一会儿转我呗。现场我找谁？编辑我认识吗？你去不去？”
“嗯，艺人下午两点进棚化妆，我可能晚点会过去帮着盯一下植入”，情况说开，强森开始像个老妈子一样细嘱咐，“Riley你认识的，《Then》的主编，你到了找她就是。稿子也不用太费劲写，花团锦簇地一通夸就行，我让那边再给你开稿费，我这头也给你算工作量。”
手机贴在脸上发烫，言青川换了一边趴。
“哎呀哥~么么哒~”，她撒了个娇。
“不知道郑小姐那边是不是知道你，可能多少听说了咱这有个写人物稿不错的编辑，才非要闹这么一出。其实如果真是这样，倒又好说，她脾气再爆也不会冲着你来。反正到时候机灵着点”，强森各种操心，“不过你我还是不担心。”
“那您担心什么呀”，她捧哏。
“老板那几个植入，哎，头疼。”
大概也是被折腾得狠了，强森自己开了话口子，“老板晚上突然把我拉进他们内部的拍摄群，给我交代这个交代那个的，说帮着镇场子，我其实明天有个成都的差，都赶紧跟公关说不去了。方案好不容易搞完，老板又说要借你过去，说你有经验，不会被郑小姐压住”，言青川仿佛能看见他垮着肩膀，生无可恋的样子，“这都什么事。”
“我看你就是因为去不了成都吃火锅打麻将心烦吧”，她调侃。
买买买和打麻将和吃火锅，是他们编辑部评选出来的“强森人生三件事”，重要程度可对标于谦老师的“抽烟喝酒烫头”。
“别贫了，赶紧睡觉，明天起来搜搜郑小姐最近的动向，之前他们编辑准备的采访提纲我也要来发你，最好的情况就是你能把她情绪给hold住。”
“可别再给我制造压力了”，言青川对着床板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诶，对了，我看你微博发的是个什么，播客？现在还有人听这玩意？”强森突然问。
“哎呀，就是随便玩玩”，她白眼翻不下去了，软着口气说，“你可别听啊，太难为情了。”
“录了发了不就是给人听的”，言青川猜强森在电话那头也正翻着白眼，“我看挺好，本来就是要把你推出去来着，你自己肯经营，不错。”
“真就是录着玩，跟咱这可搭不上边啊”，她赶忙说。
“没事，一回事。你量大起来，单广笙这个案子能打出个好样，我们就做个长期的产品。你本来不就是这么计划的嘛。”
“好吧”，她没脾气地说，“睡了睡了，明天还得伺候郑小姐呢。”
“去吧，明天可给我争气点。”
“放心，不给你丢人~”
手机的电掉到20%以下，言青川只得丧气地坐起身，在墙壁上一通盲摸，抓住充电头顺着把线捋出来，，看到充电的小闪电出现，才略安心了点。
毫无睡意。
她两眼盯着天花板。窗帘没有完全拉紧，漏出的一条缝，泻下细细的月光与城市光照。偶尔有风，加入由空调一手构建的恒温世界。
从头顶扯过手机，屏幕光不费吹灰之力就赢过窗帘玩忽职守放进来的亮。
郑小姐的微博内容几乎是当下艺人最规范的模板，商业广告，宣传期的活动物料，有规律的自拍，精心剪辑的vlog，偶尔出现的宠物，逢重大节庆转发的官方口号，一切都很标准。
要说有什么不同，或许就是郑小姐长相更凌厉些，气质更不俗些，如果让言青川选个角度夸她，她想她会说，”郑楚娜，一个不够无害的女明星“。
新电影的物料不少，采访也多，答案也大同小异。每段视频里，郑小姐都笑得恰到好处地明艳开朗，谈吐还算言之有物，不太让人感觉无趣。
言青川对明天的采访有了个大概的底，还是按习惯想了个开场白。
微博消息区域的红色数字，她很难不注意到。拇指各种搜索操作时，需要小心地绕过它，以免不当心蹭进去。
虽然早没了傍晚时候的紧张和胆怯，但言青川还是不打算没有心理准备就看到什么恶评，影响本来就不大好的睡眠。
她从胸腔里极深地吐出一口气，掐灭手机，倒扣在枕头边，确保一伸手就能够到。
不要被不同的的甚至恶意的声音带着跑，她想起齐蓝说过的话。
还是先学会勇敢打开消息栏，再想带不带跑的事儿吧。
言青川翻转90°身，悻悻躺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