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封建社会的糟粕思想,保守愚昧、凡事都要讲究一个人伦纲常。尤其是像镇疆王这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完全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去评判一个女子,但他非但没有,还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这倒是大大出乎了穆芸筝的预料。
“那既然过去了这么多年,您又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重返帝都呢?”别告诉她是因为契丹转头攻打渤海,北地无战事,闲的发慌所以回老家看看。
镇疆王道:“若我说单纯想念故人,你信是不信?”
穆芸筝抿了抿唇,“这得看您是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了。”
镇疆王笑叹一声:“也别和我打机锋了,去车上睡一会儿,等老王头准备好出发,大概要到亥时了。”
说着转身要走,却听身后的姑娘轻声问:“王爷,芸筝斗胆再问一句,您为什么要诓骗李吴一前往渤海?”
镇疆王不解回头:“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就渤海主仆与狼骑营主将知道,向鹤程是自己手下的将领,绝不会将此事透露给旁人,反而渤海主仆是外人,不可控的可能性较高,他上下打量了姑娘一眼,“无论你怎么想,只要记住一点就够了,这世上谁都有可能会害他,唯独本王不会。”
穆芸筝闻言一愣,回过神时,王爷已经走远了。其实在遇见镇疆王之前,她猜测过王爷诓骗设计李吴一的真正原因,可能也是想要保护他。
如今得到正主的回答,不知怎的竟觉得无比震撼。
她握了握衣领,突然有一股冲动,想立刻告诉李吴一,他的偶像从未有过驱逐舍弃他的想法啊。
之后穆芸筝回到马车上,替他们赶车的近卫小哥很是贴心,怕姑娘合衣躺下会受冻,还特地给她准备了厚实的皮毛毡子。
穆芸筝躺下喟叹了一声,可能是最近赶路过于疲惫,一时困顿难忍又睡了过去。
等再次清醒,是镇疆王推醒了她。
半梦半醒间穆芸筝把他认成了李吴一,就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直到镇疆王将她一把揪起,她才清醒过来。
不过先前没注意,这会儿反应过来倒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李吴一和王爷也太像了吧,尤其是这下颚骨,既有男子的阳刚,也不似国字脸那样端方,线条好看到令人浮想联翩。
什么词来着,哦,禁欲……
镇疆王递给她一只包裹一张纸,穆芸筝打开对着月光看,是一副地图,其中殿宇、门、小道都标注的仔仔细细。
镇疆王指着太极宫北面的几道门:“秽物不会从正门运出,所以你们要去的角门是在玄武门与安礼门处,成功混入宫城以后你还要穿过大半个皇宫往前头去,找到神龙门,往左手边拐个弯就是立政殿了。你千万记住,就算是被御林军抓了,也不能落到陈家人手里。”
“嗯嗯,好的。”好在穆芸筝不是个路痴,记性也好,镇疆王只稍加提点,她就规划好了此行的路线。
记完了路线,她把地图折好放在一边,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套粗麻布衫,看不出男女款式。
镇疆王知道她要换衣服,又叮嘱了几句就退了出去。
穆芸筝换了衣服,打散发髻随便绕了几绕在发顶结了个小髻,若不看脸的话,的确挺像一个少年郎的。
她将王爷给的飞钱塞进怀里,觉得只带钱太没安全感了,就又从随身物品中找出易携带的药瓶塞进袖袋,这才掀了帘子下车。
一抬头,就见镇疆王定定看着自己,即使是被她发现了也没有一丝尴尬,反而笑得十分坦荡:“你和你姨母倒有几分相似。”
穆芸筝见过姨母的画像,是一副工笔画,至今挂在姨母从前住的房间里头。那还是小时候宋公抱着她去看母亲房间的时候,挨不住她故意闹腾,只好遂了她的意。尽管事后无比后悔,但她也是那时候知道自己居然还是个皇亲国戚。
那厢老王头已经准备妥当,他把驴车交给同样换上粗布麻衫的近卫小哥,歉意道:“对不住了,还要小郎代小老头收夜香。”
许怜道:“我等跟随王爷进京,闲着也是闲着,倒是老丈敢担着这风险帮助王爷,却是您更仗义了。”说完抱拳作揖。
老王头要推辞却觉得自己手脏,都不敢去搀扶小郎。只好摆手道:“别别别,若非王爷当年好心帮衬,小老儿哪里能得来这样的美差啊。”
许怜知道自己不该耽误时间,笑着点点头,随即转向姑娘道:“姑娘走吧。”
穆芸筝回过神,从地上摸了些灰抹在额头上,又蒙上了布帕,这才走到驴车旁,夜香车的设计还挺巧妙的,前面延伸出一块坐人的阶梯形挡板,后面是一节方形木桶。
许是因为夜香桶常年与排泄物亲密接触的缘故,坐在前头都能闻道一股腥臊臭气。
穆芸筝捂着鼻子,直到驴车动起来,流动气流带走了一部分臭气,她才缓过劲来。
驴车穿过安化门街,大概用了两刻钟时间抵达皇城脚跟。
此时月上中天,不止老王头一家,其它夜香人家的车也从四面八方汇合至此,齐齐驶向芳林门街。
一时间整条街上驴车飘过,气味熏天。
穆大夫还是第一次接触夜香人这个行业,觉得十分新奇。
就是不知道那几个收夜香做沼气的年轻人在不在其间,既然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存在,自然不想错失笼络人才的机会。
只不过大家的嗅觉还未失灵,都蒙着巾帕,再加上她在夜晚视力较弱,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一旁的许怜见她左顾右盼,笑道:“姑娘怕是没见识过什么人间疾苦吧。”
他话中带刺,穆芸筝自然听得出来,之前与镇疆王待在一处的时候,这小子连个屁都不敢放,如今见自己落单,就开始没事找事了,十有八九是为了李吴一的事替他打抱不平来的。
如果她是一般的女孩子……不对这个假设根本不成立,因为她若是安之若素,没有叛逆思想,早就按照姥爷的意思招赘成亲了,根本不会在之后的日子里遇见李吴一。
许怜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不善言辞,继续嗤道:“还没告诉你,王爷让渤海主仆带李吴一走,是看上了公主的为人,他若是能在渤海立足,当上一国驸马,怕是不比当宋家的孙女婿差吧。”
穆芸筝闻言皱眉,就那个爱掌掴别人的渤海公主?李吴一这么个大小伙被她给打了,里子面子都丢尽了,会对她有好感就有鬼了。
挑刺的初衷就是想让对方暴跳如雷,但许怜显然踢到了一块铁板。
就在他以为穆芸筝不会搭理自己的时候,她却开口了:“李吴一若能凭借自身优势,哄骗得渤海公主晕头转向,倒也不失为一种本事,也能侧面证明我姥爷择选未来孙女婿的眼光独具一格。”
许怜闻言一愣,忍不住瞥了她一眼,眸中尽是嫌弃。
穆芸筝转头与他对视,眼神坦坦荡荡,丝毫不见扭捏造作。
许怜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女子,一时竟找不到话来反驳,只得默不作声继续赶车。
穆大夫见他哑火,心中不屑。跟人比脸皮厚度,她就从来没输过。
不多时夜香队伍抵达了宫城角门,只见城墙脚下扣了个四四方方的门洞,大小仅容一辆五尺左右宽的小车通过,再大一点估计就要剐蹭到墙砖了。
且由于夜香车的到来,门前顿时臭气熏天。
守门卫兵会被打发到这边,本来就受尽了上头的刁难,此时见一群刁民挤挤挨挨,见缝插针,谁都想排到第一位,场面自然有些混乱。
其中一名守卫更是被夜香车逼得踢到了另一辆,皁靴上立时沾了黄土,活像沾了块屎一样,气得他厉声大骂:“都是些什么田舍奴,跟没见过屎尿一样。”
旁边的侍卫斥道:“胡说八道什么。”
俗话说的好,官大一级压死人,就算守门卫兵在宫城里职位再低,那也比平民百姓有排面。那无辜受牵连的夜香人不想惹麻烦,只好蹲下为军爷擦靴。
后边的夜香人们也不想吃排头,纷纷赶着自家驴车向后退,俨然一副奉公守法的乖顺模样。
只是他们一退,倒把旁人让了出来,许怜暗道不好,忙跳下地拉着驴车要往后退,却仍然晚了一步。
那暴躁的守门侍卫一抬头,视线落在车前坐着瘦瘦弱弱的姑娘身上。
“慢着,就你俩,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