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波心按照Tony告知的房门密码,缓步走进Demon的客厅。
他将收起的相框又拿出来了。叶波心很清楚,那是他母亲的照片。
看到她的一刻,Demon窘迫地试了试眼角的泪水。接着,冷哼一声:
“看来我得换密码了。叶波心,你是听不懂人话吗?别再用你那该死的同情折磨我……我警告过你了。这里已经黑暗了。”
他逐渐逼近她。
“知道我为什么叫Demon吗?如果你继续站在这里,我会让你明白,和一个魔鬼打交道,是什么滋味。”
叶波心一个脚趾头也没动。
Demon蓦地扬起手中的酒杯,往身后重重一摔!
玻璃的碎裂声响彻在客厅。她的心猛然一跳。
可是她像定住了一样,依旧一动不动。
“还是不肯走啊。”
她紧咬着嘴唇。
Demon高大的身躯像一道阴影移过来。她甚至可以闻到从他唇齿间飘出的,威士忌酒的浓香。
空气中弥漫着一层不安的气息。
Demon沉吟了一下,突然眸光一闪,双手握住她的双肩,将叶波心一把压到墙上。肩上传来的疼痛,让叶波心皱了皱眉。
“这样你还不走吗?”他狠狠地威胁道。
她感觉心口有些发堵。那个捧着母亲的照片,偷偷流泪的人,会是恶魔吗?
“——我以为前面看见的你才是真正的你,我错了,现在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Demon的心一阵抽紧,双臂垂了下来,后退了几步。
“我是不是该恭喜你,现在觉悟还不算太晚。”
他强压着心头的苦涩,对自己说,要远离这个太阳。它只会灼伤生活在黑暗里的自己。世上没有永恒的阳光,给了他关怀,还会拿走这一切,不是吗?就像母亲,让他体验到光明的美丽,却又用离开将他投入最无情的黑暗里。
短促的爱是最可悲的礼物。
“不,”叶波心坚定地说,“明明脆弱却强装坚强,明明有事却装着满不在乎,这才是真正的你——玩世不恭的外表下,内心却如孩子般敏感的你。”
她知道魔鬼的嘴,充满着紫色的毒。还有着尖利的牙齿,但是善心亦在其中。
Demon感到心脏在一秒间停顿,呼吸凝固,他感到喉头哽咽。什么东西被点燃,火光炙热而明亮。他的内心有股冲动,叫嚣着要冲出他的胸膛!
“我警告过你了,是你一定要越界的。”
他走向前,猝然把叶波心拉进了他的怀里。捧起她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大理石般的唇压在她的唇上,反复碾转。触摸在她脸颊的手指,纠缠进叶波心的头发里。她感到嘴唇上他滚烫的热度。
叶波心反应过来,挣扎着推开他,喘息着叫喊:
“这是我要献给师父的初吻,你怎么可以这样!放开我!”
不等她的话音落下,Demon低头再一次覆上她的唇,把她的话尽数地吞进了口中。
这次的吻甚至比刚才更热烈、更持久。叶波心想要挣脱,身体却被他紧紧箍住动弹不得。
****式的吻后,Demon突然变得温柔起来。一只胳膊夹着她的腰,另一只抚在她的后背,他的手指轻触在叶波心的脸上,Demon感到自己的心在咚咚地猛烈跳动,在渐渐要失去控制前,他克制住了自己,放开叶波心。
“这是第二次,所以不要紧了。”
话音落下,Demon就像座山一样轰然倒塌,叶波心吃力地接住——那副身躯沉重和滚烫得惊人。
关于那个可怕的晚上,所有痛苦的记忆都倒退着。Demon梦见小时候,一场令他痛不欲生的发烧。
因为浑身酸疼难忍,他在被窝里不停地打滚。这时,痛楚又像钉子一样穿过他的头部,像是一只不断咬噬的毒蝎,折磨着他的脑子。持续性的头疼似乎还不够似的,太阳穴突然传来针一般的刺痛。
体内仿佛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搏斗,战况混乱不堪。
然而,没有人能体会他正在经历的煎熬。
保姆的话像梦一般飘忽进他的耳朵,却只是无关痛痒、落井下石的声音:
“看下次你还调皮不调皮了,这次吃苦头长点记性了吧。”
Demon动了动嘴唇,几乎不能听清他自己说的话,但意识尚清醒时,他知道他在问: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声音气若游丝。
“你爸和几个商业伙伴吃饭去了。”裴越清不在,保姆的称呼也变了,不是那句毕恭毕敬的“裴先生,裴先生”了。
Demon强迫自己从床上爬起来。
他找到手机,拨打裴越清的号码。
电话接通后,他问道,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裴越清简短地说,马上就要回来了。
Demon怀着希望等待。时间为什么变得如此缓慢?一分钟像是永恒。
两个小时过去,裴越清还是没有回来。
他的保姆,终于发现了他这次发烧的严重性——温度计上显示41度。
灌下各种药,却丝毫不见好转。后来,他知道,因为保姆的懒惰,退烧药都吃完了,却不愿意出门买。他吃的那些药,是不起多大作用的。
弱小的身躯似乎再也承受不住疼痛的枷锁。
Demon再次拨通爸爸的电话。这次,他将心中的委屈全都倾吐了出来。父亲却只是淡淡地回了句,我在路上了。
心顿时变凉。电话里头的嘈杂声,杯觥交错的声音如此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
多么明目张胆的谎言!
Demon放弃了等待。
要说他是在什么时候心碎了,心的一束光灭了,不是母亲离他而去的那一天,而正是在这个晚上,这个身边没有至亲的夜晚,这个无依无靠的夜晚,这个只能孤身奋战的夜晚。
此时,叶波心神色紧张地望着Demon,躺在床上的他眉头蹙着,嘴唇紧抿,额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他似乎很不舒服。
她握了一下他的手,手心很烫。叶波心将一块阴凉的毛巾盖在Demon的额头。然后,开始小心翼翼地替他褪去外衣。
“你也不想跟你的脏衣服同枕而眠的,是吧?”冷汗浸湿了他的衬衫,叶波心只好这么做。
温热的毛巾从脖颈轻轻擦拭而下,健实的肌肉下青筋分明。
片刻,叶波心忽然停住。
自然不是那坚硬如磐石的腹部,抓住了她的目光。令她惊愕的是,在Demon的肩头、腰腹,密布数道粉色的疤痕——随着时间变得浅淡,可是在肌肤颜色的对比下,仍能看得很清楚。
一个从小衣食无忧、众星捧月的孩子,怎么会有这些伤痕?
叶波心望着他刚毅的轮廓,雕琢般的嘴唇,即使在睡梦中依然带着不屈的倔强。
她的手抚上他的眉毛,温柔地来回揉了起来。就像乡村学校的一个孩子,曾经对她做的那样。
“你也算救过我一次,我可不是知恩不报的人。”
梦还在继续。
Demon,你清醒点吧,不用再奢望了。不会有人来的,不会有人关心你。你注定只是一个人。
可是,头顶传来舒适的凉意,还有一只轻柔的手正揉按着他的眉头。一下一下,来来回回。头痛的折磨似乎舒缓了。他感到那烧灼的心灵平静下来,仿佛那只神奇的手将痛苦从他身上拿开去。
这是梦吗?为什么却感觉如此真实?
他尽情地享受着,感到一种久违的温暖重回到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