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陵闻言愣神。
“跳出三界,不在五行,与地同存,与天同寿,”佝偻老道歇斯底里,欲要再次施法相抗,却是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又被一块飞溅的碎石砸倒,“季家小子当拜谢老祖才是,况且本是他求老祖出手!”
“勿须多言,季家先祖与吾师有旧,莫说你灵台眉心那相府金印,便是相师亲临,也保你不住!”玉清冷哼一声,言语间手中飞剑已至佝偻老道额前三寸,只待一念便可取其性命。
佝偻老道面若死灰,扭曲不堪,眼皮稍有颤动,玉清此言等若宣判死刑,本欲抓只小鬼修炼竟惹出一方鬼王,现今采补凡俗养伤更甚却又引出那位,他实在难以想象。
“时不待我!时不待我啊!”
蓦的,在佝偻老道的瘆笑中,他手心一阵红光大盛,欲要自行了断,却是被玉清抬手击散,求死不能,只得瘫在一侧发出声声讪笑。
如此季陵哪还会不知道玉清是何人,待得玉清托住他落在地面,便再无心关注佝偻老道,忙强忍住内心的慌乱问道,“敢问仙长,何谓尸煞?”
玉清却是没有反应,沉声盯着季陵。
此子心性尚佳,言出必行,虽死无悔,行事倒颇具正道仙家风范,只可惜年岁稍长,已错过最佳年纪,恐难有大成。
季陵心中担忧,没有他法,只得再次硬着头皮询问一声。
玉清这才有了点反应,“人诞而有灵,死而为尸,尸中有煞,拘灵以饲,煞冲主身,灵陨道消,尸煞者也,跳出三界,不在五行,与地同存,与天同寿,不入...轮回...”
浅叹一声,玉清双手掐出一道法诀,自他胸前吊坠闪过一阵光亮,竟凭的多出了一道身影落在季陵跟前。
正是季天阳。
只是此刻,他的面颊再无血色,神情木讷,双瞳泛白,已辨不出季陵。
尸斑逐渐形成。
恍若晴天霹雳,季陵望着眼前一幕,体内气血翻涌,颤动不已,一时难以承受,径直瘫了下去。
这等情况,便是年长些的人也不定能承受住,季陵虽从小好强自立,但终究还是个在父亲羽翼下成长的孩子。
短短几月,自衣食无忧的富家小生,沦为四方奔命的难民,家中伴着成长的书童,侍女也尽皆命丧途中。
现如今,因为自己的过错,父亲竟再无转世之资,一时万念俱灰,季陵眼角不禁有两行泪水划过。
似是明了季陵心中悲恸,本就惨淡的月光再次被黑云覆盖消弭。
“莫要自责,此事于你无错,我已尽力,未曾及时赶至遭此恶果,回山自会与师尊领罚!”玉清低声慰藉着。
忽的,自夜空无端有道闪电似长龙般飞逝而过,紧随而来的是轰轰雷鸣,好像被困在那密密层层的黑云中挣扎不出来似的,声音沉闷而又迟钝。
凛风席卷而过,风雨欲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穆的气息。
玉清眉头紧锁,察觉到异状便欲带走季陵。
只是此刻季陵却似魔怔了般,入定在地,双目血红,怎的也唤不醒。
“心魔誓!怎会如此,凭此境怎能引下心魔誓!”玉清惊然失色,冥冥中恍若有双眸子正注视这方天地,那是一种旁人不可触犯的威严,季陵若是不醒,他无法插手。
修行一途,道阻且长,初元、清灵、三合、无量、洞虚、渡劫,清灵一境修的便是一个“心”字,心魔不除,终生无望得证大道。
“轰咔!”
一声炸响,在上方盘旋许久的银色长龙似魔鬼一般撕裂了黑云,扭曲虚空,径直落在季陵身上,欲要将他整个吞噬。
霎时间,那耀眼的银光划破了黑沉沉的夜空,无穷大的天宇熠熠生辉。
只道那闪电没入季陵体内后,竟似石沉大海般再无反应,惹得玉清眼中一阵别样光彩。
季陵无言,站起身,微微调整了下方位,又再次向着季天阳跪拜下去,叩了三个重重的响头,“不孝子季陵在此立誓,余生路长,必诛此獠满门,饮其血,啖其肉,碎其骨,灭其灵,以慰我父在天之灵!”
誓成,自季陵眼角模糊可见有一滴血泪滴落,缓缓升上天际,冥冥中似有一种回应。
大雨骤降。
季陵逐渐醒转过来,丝丝冬雨就着彻骨寒风,仍不及心头三尺之冰。
玉清侧身站在一旁,缄默不语,也未出手避雨,他神色犹疑,似不知方才说出御妖国相府是对是错。
有御妖国相府金印护于眉心灵台,两者必有渊源,季陵不傻,只道凭他自身相抗,无异以卵击石,踌躇片刻,玉清终是将挂至嘴角的话憋了回去。
勾结魔修,或是该回去与师尊好好禀告此事,玉清神色愈发冷峻。
玉清心中所想,季陵固然不知,前途自有险阻,若亘大山,翻过便是。
此刻,他的眼中只有一人。
季陵缓步走向佝偻老道,脚印重重的嵌进泥土,佝偻老道仍兀自讪笑着,笑季陵的不自量力。
季陵未曾多言,伸手握向苍蓝飞剑,灵剑并未反抗,只是稍稍迟疑,便任由季陵握在手中。
惨嚎声响起。
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
......
两个时辰。
佝偻老道身子远远强于凡俗,足足七百六十三剑方才气绝而亡,若是凡间利刃,怕是都伤不得他分毫。
鲜血飞溅在季陵脸上,煞是可怖,见佝偻老道再无反应,季陵全身精气才是突的一松,力竭倒地,纵声怒吼起来。
短短不过一夜功夫,佝偻老道便由高高在上的仙人老祖化为一具死尸,当真是天意弄人。
愕然望着季陵,玉清只得沉声一叹,“方才是我走眼,此子身上颇有奇异之处,只道已然心魔深种,若能化解,处身正道当为中洲之福,若堕入魔道......”
......
中洲以南,天阙府,是为御妖国皇城所在。
左相府。
亭阁耸立,琼楼庙宇,好不气派,府内一方池塘边,有一慈眉长耳的男子正横卧庭前,赫然便是季陵在佝偻老道眉心金印中瞧见的模样。
在他身旁,有四五个侍女正虔心侍奉,喂食着瓜果,无一例外,背后股沟皆有一条长尾。
忽的,有个人身狐面的男子由远处惊呼着跑向前来,“报!启禀...禀左相大人!三...三公子的魂...魂灯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