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玉露时,凋叶浮尘街。
街边房檐上停立着一只小雀,小脑袋灵动的左右晃动了两下,发出啾啾叫声,感应着同伴的呼声,另一只小雀扑腾扑腾翅膀,从不远处的街道上空展翅赶来。
海介看着两只结伴的小雀身上如出一辙的灰黑斑点,有些失神。此刻的他远离烦人的凌道,神情惬意的漫步在外城区的坊市。
街道还算安静,除了偶尔商人驱使马车的沉闷咕隆声。旅客们在店铺门前讨价还价也是文礼彬彬不显嘈杂和粗鲁。
此刻,海介的身后靠上来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他轻手轻脚的越过两三个挑着扁担的挑夫。伸出手向海介的后颈探去。
“啧......”海介左耳微微一动,下意识的把身子往下蹲去。反过手就要别开即将到来的危机。
来者做出了与外形不符的轻灵动作,急速的躲到了手的另一边,电光火石之间抽出了海介系着的发带。
“瑞运当,你搞什么!”海介服了,离开了小瘟神,碰见了大瘟神。
“啊呀呀,你怎么当上茶花凤仙的。”大汉转动着手指,青色的发带在空中晃着圈。
“要你管,冬训要来了,你不去担心你的宝贝疙瘩们?”
“现任的黑熊我可是信得过的哟,毕竟跟了我好几年了。”
“是是是,你说是,那就是......”话音未落,海介扑了上去,想要拿回自己的东西。
前任黑熊,现位于茶花凤仙的瑞云当踮着脚往后退去。视线余光扫着身后,两人在没有碰撞到过往行人的情况下,两人追逐了几十米,经过了七八个店铺。
“隔三差五就这样逗我一下,好玩呐?!”
“哟哟哟,对不起了老伯”瑞运当轻轻的推开后侧箩筐,对拿着箩筐的老人礼貌的低了低头。然后嗖的一闪,缩到了两三米外。“不逗你,逗谁。”
“你好意思!”
“诶,丑化说在前头,等明年我册封完离开侍从队了,你见面得叫我一声大人。”
“我大你个鬼!”海介已经失去了理智,如果早上没被凌道和雪狐烦过,现在尚能耐着性子跟这人玩下去。
海介疾步冲了过去,速度之快,仿佛他们两直接没有隔着任何障碍。对着瑞运当的下盘就是一个飞身扫腿。
“玩真的?”瑞运当一惊,双脚离地的向后大跳。
“我擦!”
只听哐当一声。瑞运当的头撞在身后岔路口的指路木牌上。很是受苦的捂着后脑勺,脸上如若吃了黄连般的表情。
“活!该!”海介终于拿回了自己所有物,并泄恨般一脚踹在对方身子上。
......
路杆上横着三块板,两人来的方向画了一个天枰,其中一块画着一杆船浆。
船浆所指的那头是鱼市。
凌道掏着自己耳朵,有些心不在焉。“天天吃鱼,你还没吃烦。”
“时令的秋叶鱼,现在应该跟着海流到了凯尔近海,找找看总会有的。”
“秋叶鱼,好看吗?”有些摸不着头脑,凌道看看街道两旁水箱内奇形怪状的鱼,想不出从外形上还有更能让自己惊艳的存在。
嗯......那条鱼好恶心黑不溜秋的表面还有好多疙瘩。
呜哇,那条鱼也好丑,鱼鳍短的都快看不见了,尾巴倒是很长。
咦,这条好看,通透亮白的,鳞片也是半透明的。
“看够没,走了。”路前的王四催促着自己。
“来了来了,不好意思大叔,我不买。”放下了手里的捞鱼杆,凌道讪讪的笑了。
两人过了一个拐角,来到鱼市广场,正中间立着一个木台。
透过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依稀可以看见木台上屹立着一名赤裸上半身是,露出满肚精膘的光头大汉,其双手掌心顶在身前立着的大刀握柄上,眉眼间透露着一丝等待的不耐。
凌道两人挤过人群,来到了前列。
发现这是一个处刑台,将要被宣判死亡的一名男性身着破烂的麻衣,露出的手臂上满是感染后鼓起的伤疤,还有让人眼睛不适的淤青黑肿。
四肢被枷锁固定住的他,情绪激动的仰起头来怒斥这在场所有人。
“你们这些肮脏的蠢货,败絮其内的恶心贵族!我就算死了也要出现在你们的梦里,晚上也要以厉鬼的模样来缠你!!!我咒你们下地狱,我咒你们死了后到没有光的阴暗世界,我诅咒你们的家人会在火神的烈焰下烧到时间的尽头!!!你们这些破烂玩意儿!!!妓女的私生子!!!血统不正的杂货!!!异族的野种!!!......”
这人越骂越难听,从代表圣母的敌对神骂到了异族人,再到血统问题,连王室皇室贵族阶级也没能逃过他的嘴。
围观的人有不少捡起地上的石子,鱼商弃置的烂鱼臭虾往其身上丢去。
受刑者非但没有消停,情绪更加激昂,说辞也更加难听。
旁边的侩子手,还有另外一位黑袍的老者机灵的远远躲开。
老者长袍上绣着王室的徽章,看样子是宣判的管理人。他清了清嗓子,用非常洪亮的声音做出了宣告。
“受刑者发言结束,下面宣判其罪行......”
“在枫林堡被通缉的这名......无名无姓的犯罪”
宣判断断停停,宣告者手里拿着的一张文书上对受刑者的信息描述少的可怜,罪名倒是占了大半的内容。
“流窜至凯尔城内,该罪犯的罪行一共有......伤害收留他的文立男爵,抛弃他的发妻和女儿,强迫良家妇女为娼妇,绑架了文立男爵的次女并卖给奴隶贩子,敲诈,使用假制货币,抢劫行商人,冒用贵族姓名行不法之事......”
“因此宣判,断头死刑!”
凌道有些咂舌,要下地狱的应该是受刑者他自己吧。
受刑者的头被牢牢的固定在地板上的枷锁,蓬乱的头发上满是围观人丢来的脏臭物体。
侩子手浓眉一挑,操刀上前,在人群的高呼和受刑者的怒骂中,挥刀直下。
势大力沉的短柄长刀,发出巨响。
如同伐木人用自己的木斧将细树横腰直断!大刀的前端砍断其脖颈,直至陷入地面木板两公分。
“啧......”侩子手咂舌,应该是被这个人的叫骂搞烦了,用力过大都砍到地板上去了。
宣判的老者拂了拂袖,受不了这血腥味道,示意了一旁准备上前打扫处理的佣人后,就匆匆的离了场。
“你对这么残忍的事情有兴趣?”凌道看着水枪一样飞溅到身前两三米处的鲜血,感觉有些恶心。断掉的头颅翻滚至木台下,受刑者即使是死后口眼也睁的很开,仿佛还在申斥着这不公的世界,虽然从宣判的罪行来看,世界没了他应该更好。
“要习惯。”
“那你不如去屠宰场,看人杀猪杀羊。”
“不一样。”
凌道现在还不知道,这个不一样是什么意思。他只觉得胃里面有什么东西要翻涌上来了,提着弟弟的袖子就强行离了场。
王四掏出了一个不曾见过的钱袋,里面满是铜币。
作为今日的金主爸爸,王四买了好些兵营和家里难得一见的昂贵海鲜和时令的好货。等凌道提着商品的手都有些发酸的时候,他还没完。
“有些冬训的东西要提前备好,先去商店街看看吧。”
“你又没参加过,怎么知道要什么东西。”
“白比我大两岁了,野外生存要的东西,还能有什么不一样。”
“是哦......”
这么一想也是啊,鸽队如果没有大型肉食性动物的干扰,那么冬训不就是单纯的野外生存咯。搭好栖息点,然后打打猎,混混日子不就行啦,啊,想想还有点小期待。
凌道搓着双手,露出了旁人看来异常猥亵的笑容。纵使他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却油腻得像个大叔。
“新的打火石,能放干燥引火物的密封铁盒,绳子若干,猎刀......对了你有一把,匕首也能代替,砍树搭屋的木斧要带,隐蔽的黑色斗篷,水壶,料理食物的盐瓶,驱蛇的雄黄粉......”王四又开始了,他掰起的小手指已经停不下来了。
“嗯,嗯,是的,对的,嗯,好的,有道理。”
转眼间已经来到鱼市出口,凌道双手抱着后脑勺,一边回应着碎碎叨叨的弟弟,一边打量着风景。
前面的街道岔路口,似乎有两个青年在打闹。
其中一位闪过了对方的踢击,往后跳的过程中却撞到了路牌上,很是滑稽的抱头蹲下。估计脑袋上正快速的生成一个大包吧。
身后那位相比之前纤瘦得多的黑肤青年,青年的后背上披散着长发,其意犹未尽的还上去补了两脚,嘴里不满的念叨着什么。
哎哟,现在的年轻人啊。
“等等,那是不是海介?”
“眼睛不要,请捐给.......”
“海介!海介!!好巧啊!!!”
凌道激动挥舞着双手,对着海介就是一个百米冲刺。
......
“呃啊,小瘟神怎么也在这里。”
“欸,那个不是新任岩鸽么,怎么,你们认识?”
“认识个鬼,鬼认识他!”海介脚一停,嫌弃的望了望身前和不远处的两人,拔腿就跑!
......
“哇,海介怎么跑了啊”
“咳咳,岩鸽对吧。我是跟海介一样同为茶花凤仙的瑞运当”
瑞运当拍拍身上的灰,抽出一张布巾擦过手后再对凌道伸了出去。
看着这位颇有礼貌,外粗内细的大哥。
凌道也伸出了代表自己结交意向的右手。
“叫我王三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