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躺在榻上,我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索性起身溜到隔壁姥姥的房间。
姥姥还未睡下,烛火闪动,她正对着光给我绣出嫁用的红盖头。
“阿锦还不困?”
我点头:“睡不着,想姥姥了。”
“傻丫头。”
我嘿嘿一笑,扑进姥姥怀里。还有几日便要出嫁,以后便再不能像现在这般无所顾忌地赖在姥姥怀里撒娇了。
姥姥一边拍我的背,一边拿起已经绣好一大半的鸳鸯问道。“阿锦看可还喜欢?”
“喜欢!”我重重地点头:“姥姥绣的阿锦都喜欢!”
“这孩子??”
与姥姥一起睡总是极为踏实。醒来时,天还未亮,想到娘亲平日里教我的规矩,于是偷偷起身,打算趁着黎明赶紧溜回房去。
打开门来,外面仍是圆月高悬。我揉了揉眼,疑惑地看着,心想明明睡了很久,却怎么还是三更天?有风吹过,只见一片黑云缓缓飘过,遮住了月亮。
与此同时,眼前的景色一变,下一秒,我竟来到了河边,正兀自站在熟悉的长桥上。
“锦苏。”
是那道邪魅的男声。月光如水,不远处,一道人形从平静的水面中缓缓浮现,墨发玄衣,眼睛里泛着幽幽红光。他身形修长,冷然而立,抬头一笑,甚是妖冶。
“他果然将你封在了此处。”
心下一阵不好的预感。身体半分也动弹不得,我抬眼看他,缓缓开口:“我叫苏锦,你怕是认错人了。”
“呵。”他嗤笑:“堂堂魔界帝姬也会忘了自己的姓名,我可是找了你许久。”
他一步步走近,脚下却连半分涟漪都不起。
炼狱中黑衣温润的话还历历在目,我警惕地问道:“你是,华圣帝君?”
“我怎么会是你的心上人。”玄衣不停,淡淡说道:“我是你大哥。”
我皱了皱眉:“你既是我大哥,为何不大大方方来见我,却要将我定住?”
“你可知你现在身在何处?”
“桃源镇,我自小便生在这里。”
“好一个桃源镇。”玄衣大笑:“这只是水镜造出的幻梦罢了,也亏他做得出来。”他说着,手心白光乍现:“不如大哥来帮你忆起一切,看那时你还愿不愿意留在这世外桃源。”
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当所有片段都涌入脑海的那一瞬间,心似乎也被千刀万剐,我大口喘着气,浑身如同被抽干了血液。
爱与恨,仿佛只是昨夜间,那时情窦初开的少女,却再也回不来了。
一滴泪悄然滑落。事到如今,他为何还要用这幻境困着我?为何要抹去我的记忆,给我编上这样一份可笑至极的梦……
“我被困在这里多久了?”
“两百年。”
我敛了眉,想起二哥血肉模糊的样子,心下一痛,对上面前那张与二哥有几分相似的脸,直直问道:“二哥为何会被关进血牢?还有姥姥,可安好?”
“若是我说墨烨要杀我,你信还是不信?”
我摇头。玄衣一顿,似是早已料到。
“你我兄妹的感情一向淡薄,你选择相信墨烨提防我也是自然,不过我必须要提醒你,你现在法力尽失,若想出得了这水镜……”
“如何?”
“杀了布镜的人。”
身上的定术早已解除,我向前一步,问道:“大哥呢,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我想要的。”墨琰并未看我,只淡淡答道,随即转过身去。
“看来,你已经做了选择……这个赠你,想来你用得到。”
我伸手接过,再抬头时,那抹玄衣已消失于月色中去,只留下一句:“每月初一,是水镜结界最弱的时候,切记。”
下个月的初一,原本是我们的婚礼,而此刻我的掌心,正赫然躺着一把银色的匕首。
心口吹过一阵风,我抬眼,扫过夜色下静谧无比的桃源镇,觉得十分荒唐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