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蘅是个好孩子,但明显其他人并不这么认为。
燕蘅其实也不是很有存在感,但她入学第一天就火遍了外事堂。
事情是这样的,燕蘅的运气不是盖的,第一天就遇到了袁先生来讲课。
这位袁先生是金丹期的修士,是外事堂里资历比较深的,为人严肃,刚正不阿,道法造诣高不说,讲课却干巴巴的,听着十分令人昏昏欲睡。除了几个明显十分上进的学霸,其余人皆是苦大仇深。因此燕蘅决定不再压抑自己。
燕蘅在课堂上睡觉已经摸索出了一套方法,她微微垂首,手里还拿着笔停在书边,一副苦思冥想专心笔记的好学生典范模样。
袁先生将那些睡觉的走神的人狠狠训了一顿,又看到新来的插班生如此好学,不由得欣慰一笑,点燕蘅起来回答问题。
然后就悲剧了。
袁先生被燕蘅茫然的眼神气的差点背过气去。
他咬牙切齿地说:“好啊,仗着家世好便能为非作歹,我倒要看看,就你这个不求上进的样子你的家里能供养你到几时?去去去,给我把《广明论》抄上百遍,何时抄完何时来上课”
燕蘅无甚所谓地收拾好东西走了出去,室内传来袁先生如雷的咆哮声:“看什么看,今天要是回答不上来,你们一个个的,与她同罚”
燕蘅嘟囔了一声:“不就是出自檀和子的姜声道顿悟吗,看不起谁呢?”
她以为这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件事,可在别人眼里不是这样的。
一日,燕蘅正抄着书,房内飘进来一纸符咒,浮在半空,无风自燃起来,从火焰中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燕蘅,来昭华峰”
燕蘅不明所以,但还是整理了衣着前往昭华峰。
昆元物博不博燕蘅没太大感受,但地是真大,燕蘅动用疾行术也费了大半个时辰。
宋明泽显然没想到燕蘅能来这么快,只能让她先等在外殿,将事情交代完毕后才让她进来。
宋明泽有些复杂地看着燕蘅,良久,才轻轻叹息一声,道:“入宗门也有几日了,可还习惯?”
燕蘅更疑惑了,但还是行了礼,道:“弟子一切都好,有劳掌门费心了”
“你可是对外事堂的安排不太满意?”
燕蘅明白了,估计是掌门一直安排人关照自己,谁料自己前两天不争气,但是这点小事也要劳烦他吗?这掌门可是够累的。
不管心里如何的同情感叹,燕蘅面上却是一派光风霁月的洒脱:“并未,弟子对一切都很满意,在这里谢过掌门”
说完又要行礼,被宋明泽制止了。他说:“若是满意,便好好听课,袁先生为内门弟子授课是绰绰有余的,教你,你不委屈。”
燕蘅:“弟子晓得了”
宋明泽说:“你去外峰前,我给你的令牌要收好,缺什么少什么就来昭华峰拿”
燕蘅突然抬头,开口道:“掌门可否赐弟子一个恩典?”
宋明泽微微诧异:“你说”
燕蘅道:“弟子想进藏书楼”
宋明泽淡淡一笑:“孩子,不是我不让你去,而是你现在不过练气四层,还不到中期,况且境界不是十分稳固,若是选错了功法,这后果你可知晓?”
燕蘅垂下头:“弟子都知晓,但弟子很想去看看。若是,若是我碰到了适合的功法,一定会交由掌门过目”
宋明泽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去吧,还是那块令牌,佩上就可进入藏书楼”
燕蘅谢过宋明泽,见宋明泽有些倦意,便告退离开。
燕蘅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宋明泽猝然睁开眼睛,那一双总是明亮睿智的眼睛里是掩饰不住的失望。
练气四层,这个修为不高不低,女修里算是不错的。可惜了,资质看不出来多么出挑,也不见得多么努力,本来就比别人差上一截,不思勤奋修行,却要急功近利,好高骛远。这样的人,哪里能走得远?
只是,想起那信上的嘱托,宋明泽又犹豫了。
那人眼光素来极高,当初苏盈这样的孩子尚且看不上眼,燕蘅看起来毫无潜力,却让他另眼相待。
宋明泽想起那封信上的字“此子乃石中璞玉,奈何天性不驯,明珠蒙尘,望君置于外峰之上,切莫过多关注,三年必然尘埃散尽,福泽昆元”
到底是那人识人不清,还是他有眼无珠?
罢了罢了,那孩子愿意去就去吧!最坏不过好好养着,能费多少资源?也让他看看,能得到那人的一力保举,能孤身一人踏遍万里山河的孩子,究竟能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燕蘅并不知道宋明泽的心理斗争,已经是傍晚了,她回了外事堂,仍旧没有去领份例或是修炼,就那么躺在榻上,房门紧紧闭着,窗子却是打开的,隐隐传来欢笑声。
燕蘅听着心烦,随手一指,窗子闭合了。
她忍不住打开被子,将自己牢牢包裹住,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一片黑暗中,苍白清秀的女孩子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大大的黑色的眼睛睁着,晶莹的水泽润湿了眼角,却倔强的不肯落下,她的手微微颤抖,牙关紧咬着,淡淡的血痕从嘴角渗出,却连一丝动静都不发出来。
她不是不明白,宋掌门,袁先生,那些人恐怕都以为自己是因为那人才能进这个宗门。
本就是借了别人的势,却还不珍惜,不努力。果然是不知好歹。
就连她自己也不喜欢,她不愿意平白接受那人的好意,甚至连拜师昆元也不愿。
但她必须要来,就像路上无数次,她不喜欢那些食物,不喜欢那样苦的药汁,但她却不得不咽下去。哪怕胃里抽搐,疼的难以忍受也要喝下去,哪怕累的只想倒头就睡也要走下去。
她必须要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