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
卟卟声。
一辆皮卡冒着看不见的尾气,从南郊闯入了夜晚的城市。
在远处的泥石小路,是城区的老旧村庄,有人拎着电筒一步步走向深处的矮房,门前点缀的光芒,站着一个人在等候。
“妈,这么晚了就别乱走,出去叫我陪你......”
被老母亲一瞪,那人不敢再说,连忙搀扶。
“我还没老到走不动。”
“是是是。”
沿着小道,出村路口的斜对面就是两阳中学,成片的教学楼亮起灯光,成为了南郊夜景一道亮丽的光彩,照得金鸡山充满了人文的气息。
更上一点,沿着隔开校区的登山小路,朱灿就这头上的月光,加上山坡散发的灯光,一步步推着单车上山。
金鸡山是南郊几条村的骄傲,不但有全市第二的中学,更有全市唯一的大学,外加神神秘秘的气象天文站,每每与人说道,吹嘘。
周围村人都会拿这些让人一听就不明觉厉的人文建筑说一遍,谁让全市别的地方都没有这样的人文建筑。
敲着窗。
位于山顶,气象天文站外,门禁处。
“老伯。”
“放到门口就行了。”
由于气象天文台禁止外人进入,临时收了单买卖的朱灿直接把水放在门口的保卫亭。
“麻烦你签个名。”
以免麻烦,朱灿拿出供货商送的供货条。
“真够麻烦。”
老伯嘀咕了一句,不过并没有为难朱灿,拿起笔,字走龙蛇,签下了名字,远处平房的红灯在一闪一闪,像是在忙碌什么。
另一边,从望窑岭那边的射来一道荧光。
“阿豪,水送来了,你搬回去。”
老伯从窗口伸出头,中气十足的喊道。
“来了。”
此时,朱灿放下了车尾的两箱可乐,没有看来人,接过收货条,然后抬头看着天上升起的‘热气球’,挂在房顶,将升未升。
在他求学生涯,金鸡总是时不时升个‘热气球’,不只是他,甚至附近的学校都见怪不怪。
遥想很久前,第一次听到山顶会升‘热气球’时,刚从村里出来,土包子一个的他还跟初中同学相约一起,守在气象门口蹲伏。
就为了专门看一次升球。
想想就觉得可笑,幼稚,但却纯纯的想法。
嘴角噙着笑,朱灿骑着单车,看着头上的热气球,原本该快到了晚自习的时间,可到他时隔多年再次见到热气球,忽然,他觉得不急。
停一停,再看一眼。
“没给钱。”
出来搬水的阿豪,看着不算很强壮,身材有些瘦弱,隐约有种文质彬彬的气质,抬起两箱水却并不费劲,见到隔着护栏的朱灿。
“五公,没给钱吗?”
“老贺说给了。”
老伯不以为意的说了句。
“哦。”
头抵在纸皮的阿豪转身,并没有邀请朱灿进来,气象天文台的规矩,严禁闲人进入,他还是记得。
像这种好奇的人,一年中,他从周围的学校看了不知多少个人。
叮铃铃。
下方的学校传来了铃声,到了晚自习的时间。
橘黄灯亮起,骤然闪了一下。
球升了。
朱灿抬着头,望着那冉冉升起的‘热气球’,心中感慨万千,既有庆幸,又有激动,多少年了,这一幕都成为了记忆里的模糊片段。
调转车头,他骑着单车下山。
‘热气球’终究是过去,山下生活才是现在。
“老毕哥,开开门。”
站在门口外,朱灿陪着笑,喊道。
迟到在他以前的高中生活并不是偶然,次数挺频繁,一来一往,他和蔡伟强这一扒子人就跟门卫老毕处得很熟络了,尤其是蔡伟强。
由于对抗训练,经常在门禁时间进出学校。
“这才几天,你小子就迟到,幸亏胥主任今天没守在这,不然你就惨了。”
老毕走出来,给朱灿开旁边的小门。
“谢了,来一根。”
朱灿从口袋取出一包红双喜,给老毕递了根香烟。
很久以前,五年级的时候,他就跟村里的小伙伴偷偷尝试抽了第一根烟,理由就是因为感觉帅,头一次呛了好几口。
不过,他并不喜欢抽烟。
会抽且少抽。
高中时期,凡是学校和老师禁止的,一些顽劣的同学偏偏就喜欢做,就因是自觉帅,刺激。
“红双喜,你这个家伙发了财,以前都没见你抽这个牌子。”
老毕一脸惊喜。
对于他这样一个门卫,收入情况不容许他抽红双喜,算不是什么高档牌子,但也不便宜。
“还有一年,我还要多多麻烦老毕哥,都过了晚自习,我先过去。”
随身香烟,有备无患的举动。
曾历过社会的朱灿明白,有时一些小准备和小恩惠能够给自己有不少的帮助。
“行。”
深吸一口,老毕露出愉悦的感觉。
“走吧!”
他招招手。
这个时候,大字不识几个的他很享受这些学生给他的孝敬。
按照学校的规矩,一般在非开放时间进出校门必须登记在册,一旦册上有名,在每天早操时,那么册上有就能在学校出名。
朱灿骑着单车,锁好单车,快速跑向教学楼。
好在一路顺利,他并没有遇上老师。
刚一走过教室门口,朱灿就看到了地理老师坐在讲台,低头批改着作业,仿佛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地理老师抬起头,侧头一看。
“嗯?”
气冲冲。
“进来。”
才开学没几天,由于成绩大幅下降,隐约在老师们有不小名气的朱灿竟敢迟到,着实让地理老师气得想教育一番。
不过,他看到安静的教室,一个个学生埋头在自习,他也不好大声呵斥。
“全班就你一个迟到,就你那成绩不好好自习,干嘛去了?”
“出门迟了,没有下次。”
在这一刻,朱灿明白,硬顶只是找罪受,低眉顺首,十足一个惭愧的学生。
不想成为一个牌子立在同学面前,还是自动承认错误。
“记得,没有下次。”
地理老师扬头示意,让朱灿回自己的座位。
“顶,明知头几天老师会一直待在教室,你竟然还敢迟到。”
林卓辉笑着说。
在他桌面是一本数学书,而在数学书上面是一个翻动有些旧,泛黄的故事会。
“去。”
“安静一点。”
一听有悉悉索索的谈论声,地理老师立马喝道。
不一会儿,教室就又变得静悄悄。
取出高一数学练习册,又是一本没有做过多少的本子,他取出笔,然后开始新一轮练习。
勾股定理,二次函数的结合。
笔沙沙地动。
刚一解完数学题,觉得手肘有些累,朱灿抬起手,动了动,忽然。
嗯?
窗边多了一道黑影,就站在门口不远处,静悄悄窥视着教室里的学生,不高,但却莫名有着恐怖的统治力,是神出鬼没的班主任。
何老师。
有时候,朱灿忍不住想,是不是所有的老师都点了‘神出鬼没’的技能,不分昼夜,总有人中招。
滋。
低声嗤笑钻入朱灿的耳中,他偏头一看,林卓辉露出了弯角。
低下头的他一手握笔,佯装在学习,一手翻着故事会,不时抬头看向讲台,但却忘了看窗边。
他惨了。
何老师动了。
进来了。
身为同桌,朱灿觉得不能见死不救,互打掩护是同桌间的良好传统,低声咳嗽。
林卓辉看了眼朱灿,露出疑惑。
来不及了。
朱灿斜睨着眼,然后坐端正。
宛如被人定了穴,林卓辉仿是木偶一般,看着遮盖住的黑影,僵硬的转了转头,看着露出慈详笑容的何老师,他也挤出笑脸。
“何老师。”
何老师把故事会收缴,勾勾手指。
“来,林同学,我们出去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