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豢兽场被巨石垒成的城墙牢牢围住,从最北端驯兽场往南呈扇形分布,共有八排牢舍,每排一百二十座牢笼,南边靠近大门处左右各有两座角楼,用来放置草药、饲食以及用作守卫的住所。
洛鸢他们四散开来,每座牢笼都探查了一遍。
发现牢笼上的铁栅栏都是被暴力撞开,栏杆弯曲,残存着妖兽的血迹。角楼没有遭到破坏,看来所有的守卫都是在巡逻时遭到毒手,草药、饲食也没有被人动过手脚的痕迹。
众人在大门口处集合,原来的铁门已被冲撞得四分五裂,破碎的铁片散布到丛林深处。
傅桢几人摇了摇头,看来也是一无所获。
“妖兽集体暴动不外乎两种可能,一是在饲食中加入令人癫狂的药草。”陈宜醅手里拎着一个包袱开口道,“这是我在一个牢舍里找到了一些妖兽残存的饲食,可以交予药师鉴别。”
傅桢赞赏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陈师弟说的没错,除了药物,第二种可能便是蛊毒。”
“蛊毒?”
舒云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东西,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嗯,蛊毒起源于漠西边陲的蛊蠹派,他们豢养的蛊虫,可以随意施种,或控人心智、或残忍折磨、或杀人于无形。蛊蠹派在漠西作恶多端,猖狂了许多年,后来被天元阁降服。但是某些阴毒的炼蛊之法也流传了出去,魔教之中就有人擅长制蛊。”舒云痕笑着揉了揉妹妹的脑袋,给众人解释道。
舒云烟一副长了见识的模样,看着舒云痕的眼睛亮亮的:“哥哥,你懂得真多!那此事有可能是魔教所为吗?”
“嘁!”柳菁儿嗤笑了一声,撇撇嘴道,“这些知识青岩学院第一年的基础课程就会教,只要学了的人都知道。还有,兽潮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自然是魔教中人所为。”
闻言,舒云痕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舒云烟则悄悄冲柳菁儿吐舌头。
“可……距离此处最近的是天绝城,他们行事一向直来直去,与其下蛊谋划一场兽潮,还不如直接杀到碧波镇更简单些。”
洛鸢话音刚落,柳菁儿如刀子般的目光就落到了她的身上,声音变得尖锐:“呵,你这话是在为魔教解释咯?陆师妹,你还是好好查查这位洛姑娘的身份吧,万一混进什么魔教探子,你们云山楼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哼,我们云山楼如何轮不到你来置喙!洛鸢说的没错,天绝城这些年是如何行事的,大家心里都清楚。柳师姐,别把我们想得都跟你一样没脑子!”陆琪菲将洛鸢挡在自己身后,狠狠地瞪了柳菁儿一眼。
“你……你!”柳菁儿气的杏眼圆睁,牙齿打颤,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好了!”傅桢清朗的声音响起,“你们别吵了,此事还需更多证据,待回到碧波镇再做打算。”
“表哥……”柳菁儿泪眼汪汪的望了傅桢一眼,看他面容冷峻,心里一酸不敢再抱怨,目光怨毒的瞥了洛鸢二人一眼。
觉察到那道不善的目光,洛鸢张了张嘴,咽下了嘴边的话,她觉得除了刚刚所说的两种情况外,还有一种可能。若是碧波镇内有一尊远古大妖,它便可驱使这群最多灵丹期的妖兽替它做任何事情。
不过,远古大妖早在万年前的封妖大战中尽数陨落,没有人会承认当今世上还有大妖的存在。只是老爹说过事无绝对,远古时期,大妖多如繁星,尽管经历一次灭顶之灾,有一两个种族的大妖在五洲大陆传承下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些话要是说出口,他们估计会把她当成疯子吧?
洛鸢默默跟上了众人的脚步。
路上,傅桢与陆琪菲商定,豢兽场的事先向众人隐瞒,以免造成恐慌,让陆琪芳暗中派人调查更为稳妥,其他人对此也没有异议。
碧波镇早已恢复了喧嚣,一些大胆的镇民甚至敢出城帮忙清洗血渍。
听闻兽潮退去的好消息,城中百姓也都从家中走上街来,捧着自家酿的美酒、新做的点心夹道欢迎他们,人人脸上都闪耀着单纯的喜悦。
一路走来,洛鸢被塞了满怀的瓜果,几个热心的大娘还拉着她的手不放,一定要她去家中吃顿便饭再走。
新鲜的水果保存一个冬季并不容易,只有在招待贵客时才会端出来。洛鸢觉得自己怀里的橘子有些微微发烫,像抱着一个暖炉,比春日明媚的阳光还要暖和。
她心里涌起一阵愧疚,若是这些无辜的镇民要是知道,城外那些可怕的妖兽都是他们最敬仰的仙人所豢养,该是怎样一种情形?
她与陆琪菲对视一眼,看见陆琪菲眼中泛红。
她能理解,陆琪菲这是把秦峰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了,真是一个傻姑娘。
她掰了一个橘子给陆琪菲,轻声劝道:“此事与你无关,你要是心里不好受,不如打起精神,找到兽潮的始作俑者,也算对大家有个交代!”
陆琪菲悄悄吸了吸鼻子,轻轻点了点头。
待众人赶到城中时,陆琪芳正忙着安置伤员。
望着姐姐忙碌的身影,陆琪菲再也忍不住扑到陆琪芳怀里痛哭起来。
“乖乖,这是怎么了,有谁欺负你了,告诉你姐夫,让他去给你出气。”
比起陆琪菲的明媚,陆琪芳多了几分柔美妩媚,她眉眼温柔,脸上含着一抹抚人心脾的微笑,心疼地搂着自己的妹妹,轻轻地安抚着她。
傅桢几人尴尬地站在一旁,待陆琪菲哭个痛快后,才悄声告知陆琪芳林中发生的一切。
陆琪芳讶然地望着几个年轻人,一双美目里盛满了不相信,她摇着头求救般的看向陆琪菲,似乎想从自己妹妹身上看出破绽。
陆琪菲红着眼睛躲开了陆琪芳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一瞬间,陆琪芳如堕冰川,她的身体摇摇欲坠,仿佛全身力气被抽走,只有紧紧抓住身旁人的手才不至于跌倒。
怎么会这样?
陆琪芳想起在听到兽潮消息时,自己向来温文尔雅的丈夫,那张惊惧苍白、阴沉可怕的脸,她原以为秦峰是在担心百姓遭妖兽屠戮,现在看来,他明明是在担心豢兽场之事被人发现。可笑她还一直忧心忡忡,守在这里任劳任怨,只想能多做一些事为丈夫分忧……一时间陆琪芳有些心灰意冷。
“夫人,城内医馆安置伤者一百零七人,剩余二十二人伤势过重,已被接回山庄救治。属下请示,城外的兽尸是就地焚烧还是坑埋?”
守卫头领的声音打断了陆琪芳的万千思绪,她忽然从浑噩中恢复清明——她做这些事情不仅仅是为了秦峰呀!身为修道者,自当心志不移,怎能因为一点小小的挫折就退却呢?
陆琪芳目光又变得坚韧,对着守卫头领吩咐道:“告知城内医馆,所有救治伤者的费用全都记在碧波山庄的帐上。城外的兽尸留下两具运回山庄,其余全部焚烧。”
“是!”得了命令,守卫头领应声退下。
陆琪芳的表现出乎洛鸢的意料,她温婉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少见的飒然英姿,令人目眩。
洛鸢转过头来,看见傅桢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不由抿嘴笑了笑,她放下心来。他们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能主持大局之人,傅桢虽好,但太过年轻威信不足,也不一定能指使得动碧波山庄的弟子。
似是感觉到了目光,傅桢一偏头,不由自主地冲着那张皎若梨花的脸露出一抹轻快地微笑。
这样的笑容落在柳菁儿眼中,却是十分刺眼。她心里清楚,自己的表哥看似温和,实则清冷,这些年来对出现在他身边的女子都是不远不近从无逾矩,她以为这是表哥的个性使然,就算对自己不冷不热,她也不以为然,反正有姑母帮忙,傅柳联姻势在必行,她注定要做傅桢的道侣。可是,她决不能容忍傅桢对别的女子有所不同,哪怕一点点也不行!
柳菁儿心里盘算,这次回家要让爹爹尽快跟姑母通气,让傅家早日上门提亲。至于洛鸢,除了一张脸外,身世、修为、教养都不值一提,傅桢也不是贪恋美色之人,只要他想清楚,自然知道选谁更好。
柳菁儿心里冷哼一声,撇过头去,对陆琪芳的喋喋不休甚是厌烦,怎样安排人手何必在他们面前说个不停,像舒云烟和洛鸢这样的,连青岩学院都没去过,怎么可能听得懂,想要弹琴,先把牛赶走多好!
另一边,陆琪芳与傅桢商定后,立马雷厉风行的安排好一队人马在城中巡逻,派人知会天机阁等待消息,另外蜂鸟传书给天元阁求助。
零零总总安排好这些,已经半个时辰过去,见大家脸上都有倦色,陆琪芳召唤来数十只青翼赤尾雕,悬停在半空中,引得镇民争相观看。
青翼赤尾雕性情温顺,易于驯养,其背宽阔可以容纳五六人同时骑乘,很多世家大族都会养一群以供代步。
洛鸢还是第一次骑雕,原以为会很惊奇,但没想到在宽阔暄软的背上,她很快就阖眼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微凉的手抚在她的脸上,将她从梦中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