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此,众人纷纷转目往林绮云望去。
虽非白昼,皓雪相衬的翠微楼前灯光并不昏弱,足够将林绮云看得清清楚楚。
霎时间,林绮云来不及遮掩,一张交缠错落、布满血痕的脸已经现在大家眼前。
流染闻变,丢下轻纱不追,转身欲要护住姐姐,却不及萧景亭近在身旁,一把将她揽入怀中遮蔽。
他一手搂住林绮云,一手做出遮挡动作,就像是守护一块珠玉般将她牢牢护住。
许是多年相别,又或许是这样众多灼热的目光下,对于萧景亭的触碰,林绮云并不适应,反倒是有些抵触。
她本想用力推开,却奈何力气远远不如他,推脱不开也只能继续窝在他温热的怀中。
听着萧景亭铿锵有力的心跳声,原本不安的林绮云渐渐安静下来,不再推,也不再动。
若无当初,若无身上背负的累累血恨,她也想找安安静静靠着这个肩膀,依偎其中,当个完完全全的小女人。
可这终究只是奢望,压在她肩上的担子别人不清楚她却清楚得很,需要她报仇雪恨的冤魂孤鬼有多少别人不清楚她却再清楚不过。
吴王府、东宫、黎王府……
她的对手就是大梁天下这些最具权势的人,是她想要撼动却难以撼动的大山,吉凶未卜,她不能自私地把景亭哥哥也搭下去。
想着想着,心思也越渐沉重起来。
但听着他胸腔有力的跳动,她的目光又再次沉静,毕竟此时此刻他给了她这个肩膀、这个胸膛让她躲避世人异样的目光。
萧景亭动作很快,以至于那些人对林绮云也只是匆匆一瞥。
然而尽管只是匆匆一瞥,仍足以让人看清不少东西,尤其以林晋扬、萧梨亭几个近在身旁的人。
轮廓里,他们看到一张和林豫秋几乎相似的脸。
然而,一个面目清秀,一个满脸疮痍,俨然天地之别。
就是林晋扬也忍不住为之惋惜,好好一张脸,若不受损,应该也是倾国倾城的容貌,如今,却只能以轻纱掩面。
忽然,他记起了什么。
立即转身四处张望,似要寻找什么。
转了一周,林晋扬也没找到,这才收回目光。
隐隐间有些为林绮云难过,却又瞬间理解了洛王世子的难处:林姐姐长成这副模样,别说世子,就是他不愿娶呀!
刘七自打见了林绮云真容,吓得不清,依旧哆哆嗦嗦自顾呢喃。
彼时流染已经寻来轻纱递给姐姐,见刘七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出手教训时被林绮云急忙唤住:“小染,不可。”
“姐姐,可是他……”
他守护的不仅是姐姐的安全,还有姐姐的名誉。
如今这刘七这样侮辱,姐姐忍得了他却忍不了。
流染手已经捏成拳头,就差往刘七身上招呼。
林绮云见他一脸愤怒,知道三两句劝不住,便抓住他的手,连连摇头。
“小染,不要多事。姐姐本来就是这副样子,虽然丑,但却无愧于心。试想如果我不能接受自己,那么即使你今天堵得了他的口,也堵不住明天天下芸芸众生的悠悠之口,到时候我还是会伤心难过。相反,如果我自己不在乎,任凭别人怎么说,又有什么意思?对吗?”
“我听姐姐的。”
流染收回拳头,狠狠瞥了刘七一眼,这才作罢。
璃王蓦然爽朗大笑一声:“姑娘见识非凡,气度非常人可比,果然不负林公子盛名,小王佩服,佩服!”
林绮云亦清然一笑,似乎根本不受方才之事影响,拱手道:“殿下见笑了,殿下夸赞,小女子实在愧不敢当。好在没有吓到殿下,不然,小女子罪过可就大了。”
“姑娘言重,比起那些表面花枝招展,胸无点墨又心思狠毒的妇人,小王更敬重姑娘这份坦然。”
“是啊,林姑娘这份坦然可是多少男儿都没有的,相比姑娘,萧某都觉得自惭形秽。”
萧梨亭打断了二人谈话,转而说道:“时间也不早了,我想子晗该等急了吧,这大风口站着怪难受的,咱们还是先进去吧!”
“好。”璃王到了一声,率先拔步离开。
林绮云也点头,小手无意识地扶起身边双目失明的萧景亭。
冰凉的温度自手掌传入,萧景亭像是触电般浑身轻震,但很快,他那长满老茧的大手反握住她。
外人看来,就像是林绮云在搀扶他而已,林绮云却懊悔不已,暗骂怎么一时关怀,竟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连忙想将手抽出来,却怎么也没用,萧景亭那大手掌像是生根了一样粘着她的手。
“萧景亭,放手!”
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谁料萧景亭一声不吭,故作没有听见。
“萧景亭,我让你放手,你听见没有?”
林绮云有些恼怒,却怎么也甩不开萧景亭。
恰此时,翠微楼里又有人出来相迎,林绮云这才作罢,心中暗想:是该将他弄回萧家去了,不然长此以往,总会露出端倪的。
来人是个姑娘,约莫二十岁上下,生的十分水灵,一脸笑意给众人行了礼,而后才领着大家前行。
林绮云随行而入,进入细看才明了。
这翠微楼楼高七层,三层以下是以前酒楼招待客人的地方,中间类似天井,直通三楼楼顶。
周围围着的有包厢,也有寻常座位。
那些酒桌都保持原来的陈列,似乎很久没有改动过,桌上隐隐还有酒渍,想是酒楼关了,但时常还有人过来的缘故。
那姑娘将众人引着继续向上,说是花幻虚海在翠微之顶,也就是七楼上。
缘此,林绮云才得缘将其它层匆匆扫一眼。
不同于下面三层,这上面四层层层隔离,除了楼梯口并无通联之处,更别说可以看到本层之外的东西。
不过但只一眼,林绮云已经发觉这翠微楼的确是个好地方。
不论哪一层,格调,局势都不同,连在一起,却又特别融洽,丝毫没有违和感。
不用多久,众人已经来到七楼。
移目望去,所有人均为之一震,只见眼前春景一片,盎然挺立的是数不尽的烂漫春花,姹紫嫣红,美丽之极,简直胜过鬼斧神工。
最难得的是不仅仅有虚幻的花朵,仿佛间,似乎还有各色莺啼混杂的悠悠清香随风送来。
一时看得众人如坠梦中,根本不愿醒来。
众人在姑娘的引导下缓缓向花海深处行去,闭目静静臆想着心中那亩芳园,纷纷沉醉其中而不自知。
渐渐地,林绮云似乎真的回魂入梦。
眼前,不再是翠微楼虚幻的花海,也不再是林园熟悉的院落,而是昔年京郊外的草庐,那个她与母亲相依如命十多年的草庐。
草庐中,母亲脸色很是难看,病恹恹躺在床上抓住她的手:“云儿,娘不行了,可是你还小,娘真的放不下!”
“娘!不,不要说这样的话,不要丢下云儿!”
那个时候的她才十五岁,满脸泪水扑进奄奄一息的娘亲怀中嚎啕大哭。
“孩子,娘也舍不得你,可这都是命!半点不由人呐!”
母亲吃力地抬手想去为她擦眼泪,却怎么也抬不上去,终究哀叹一声,“云儿,答应娘,不要与萧景亭来往过密,更不能嫁给他!”
“娘,为什么?景亭哥哥对我很好,您是知道的!”
“正因为娘知道,所以才不让你们在一起,云儿,听娘的没错,景亭他虽然是个好孩子,可是不适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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