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基特斯基心里在想，这个新任对他十分不利，先是拿伊万丢失城防测量图，其后出逃，他挨了一阵臭骂，所幸没有丢官、坐牢。他暗中庆幸没有像尼果赖的代表一样被赶回莫斯科，等待他的也许是问罪审判！想把雅克萨当成了一个向上爬的阶梯，总想干出一番成绩，总想打击别人，可是他不知道，雅克萨的事情不好办，清军是一支多么难对付的队伍，他们打起仗来有猴子般的灵活头脑，狗熊般的勇武精神，豹子般的凶狠，不是那么好对付的，现在他有足够的信息说明，清军自开江以后，大举从各地向瑷珲调集军队，然后再从瑷珲出发，直向雅克萨。他想看一下这位督军先生有多少本事对付他都对付不了的清朝军队。这一仗打胜了，有他总管多年经营雅克萨的功劳；失利了，那对不起，不要跟我尼基特斯基算账，有督军先生呐，到时候讲不了，吃不上——兜着！因此尼基特斯基进得屋来，并不为这个阴阳怪气的督军颐指气使而在意。
“那么，还是我说吧。”阿列克塞·托尔布津吸了两口“木式斗壳”（烟斗），又喷出两口浓烈的烟气，说：“我知道你是一个很了不起、很能干的总管。你应该得到更高的奖赏。”
“更高……”
“是的。”阿列克塞·托尔布津说：“你前不久曾经指挥的精奇里江上的战斗，很了不起。”同你在一个船上的梅利尼克五十长和大部分兵士被清军俘虏去了，而你却逃脱掉了……据说，你事先准备了一个芦管，在你跳水后，那个东西救了你的性命，这真是上帝保佑！”
尼基斯特斯基在他讲话的开头，他还十分得意，渐渐听出不是滋味，脸上由红而白，听到最后一句，整个一张脸一下变青，他有点不寒而栗。
“我的上帝，”尼基特斯基心里想，他来的时间不长，我这张底牌是怎么让这个家伙摸到了，而且他知道阿列克塞·托尔布津是个非常冷酷、残酷的人，他抓出他的“小辫子”想要干什么？
“过来，过来，”阿列克塞·托尔布津看到了尼基特斯基发抖，指指他旁边的壁炉说：“这里温暖，请靠近些。”
“督军，您能让我按事实的情况禀报一下吗？”他想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狡辩一下。
“请不要客气，”阿列克塞·托尔布津心想如果雅克萨不处在目前的战争状态下，他一定追问他关于精奇里战斗他临阵脱逃的责任的，可他现在不想这样做，他耸耸肩，说：“用芦管与清军周旋，逃脱他们的火枪和弓箭，这是大智大勇，我为雅克萨有你这样的总管而感到自豪和无尚光荣。”
尼基特斯基有点发蒙，不知这是真话，还是对他揶揄、讥讽和嘲弄。他尴尬的向他的上司望去，如坐针毡，神情十分局促不安，不知所措。
“请总管保持正常的心态。”阿列克塞·托尔布津说。“在保卫雅克萨，应付夏季到来，清军可能进攻的情况下，在这里建立一个坚固的防御、反击堡垒，还请你多多献出巧妙的计谋呀！最近夜间，我总听到城内夜间有‘呦，呦’的鹿叫，这时是鹿的发情期吗？”
“这……我马上亲自调查清楚。”尼基特斯基如释重负地从督军的公事房走出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搔搔头发，信步溜回他的总管办公室，叫来五十长，命令他：“最近，夜间城内有鹿鸣，来自哪里，要很快查清楚，向我禀报！”
在清军的前敌指挥部里，朋春召见了同他上次“猎鹿”的木果赫，两人相见十分亲热，并没有士兵与将军之间那种军阶、官职之间的距离和隔阂，这是在北疆这块地方的严寒风雪中同甘苦共患难培植起来的友谊。
“你上次深入雅克萨，拿到两份极为宝贵的城防图，为我们‘猎鹿’队立下了大功劳。”朋春捋着他飘洒的美髯说：“你的举动得到了皇帝的赞赏，说你是侦察敌情的巴图鲁（英雄）。”
“我不知怎么样感恩于圣上，”木果赫说，“是他给了我崇高的荣誉，赠我腰刀，给我以报仇雪恨的机会。”
木果赫说：“当时我们约定，用鹿鸣作为联络信号。母鹿叫，是说沙俄大兵出动了。”木果赫说：“如果是公鹿叫，是让大清军从这里冲杀。”
朋春点点头，表示理会。他赞赏说：“你们的联络信号对我们作战很有帮助。你确实诚如皇帝赐刀的那样，是个侦察的巴图鲁。”
“其实，这是瓦尼娅所想的。”
“噢！”朋春恍然大悟，说：“那么，由我这个前敌的总指挥、都统先授予她一个称号：地下侦察女将！”
“她听到这样奖赏她，不知怎么高兴呢！”木果赫说。
朋春说：“现在我在想，根据前敌作战需要，雅克萨城内不能没有我们清军大本营的耳目，怎么办？”
“我去。”
“可是现在，我们的大军包围着雅克萨，雅克萨的敌军紧紧的锁住了城，连一只飞鸟也别想躲过他们的眼睛啊！”朋春出了雅克萨双方已经进入战争的状态他说：“为了确保收复雅克萨必其战于一役，要遵照古圣先贤兵家所说的，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这样，派你再次进城主要是了解敌人的用兵动作，火炮设置。发动那里的达斡尔和各族兄弟，里应外合，共同恢复失地。”
“你就让我做吧。”木果赫不畏艰险，坚决地说。
“子曰：暴虎冯河。光有大无畏的精神还不够。”朋春说，“你是在老虎口中拔牙，必须胆大心细，要研究对敌的策略和方法。”
“请都统大人教诲！”
“是这样。”朋春从他的案几上拿出一根箭，他扭开箭尾，从那里取出一个纸条，说：“这是西门守城的小头目五十长米洛奇发出的，他现在是为我们服务的人，萨布素将军，用了十几条貂皮对他做了二三年工作，他表示积极配合。警卫——”
朋春叫来护卫人员，对他指示说：“把那件哥萨克的军服送上。”
一套哥萨克军服摆在朋春的案几上，他说：“你要趁着黑夜，穿上这套军服，让米洛奇掩护你进去。”
“进去之后，你在什么地方落脚？”
“我想还是去博尔罕老叔家。”
朋春接着他说：“你把得到的情报交给米洛奇，在他值更时用箭发给我们。他用燧石打击点烟，连续打击三次，我们按照箭矢之的收取。”，
“现在是四月二十九日……”朋春自言自语地说：“……月圆时，月亮午后时在正东，子时在正南，卯时在正西……十五以后逐渐亏损，一天比一天晚出三刻多……你明天晚上，可乘下弦月出来之前出发。”
尼基特斯基挨了阿列克塞·托尔布津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一顿敲打有点晕头晕脑，他心里在骂，这个狗娘养的人，下车伊始就找我的毛病，以后怎么合作，共同对敌。他正气呼呼地走着，迎面碰上了米洛奇。
“站住！”
总管从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的袖箍，上写“巡查”二字，对他说：“戴上，巡查哪里有鹿鸣，不管公母，一律报告……”
阿列克塞·托尔布津同尼基特斯基研究一下城防形势，决定作一次大的调整。进行重新部署，这是经过几天他对城外清军阵容的侦察得出的。
雅克萨城实行宵夜。沙俄军队在城内频繁换防的行动在进行着……
博克罕老汉和他的女儿还有木果赫，从撮罗子门缝向外观看着。
铁轮子辗地，发出钝闷的隆隆声……
“一、二、三……”瓦尼娅说，“这是炮车，由北门向南门去。”
博尔罕老汉说：“这怕是对着清军大营的。”
正在沙俄紧张实施换防中，从中心街传来两声枪响，尼基特斯特一听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带着人马上冲过去，不等近前，米洛奇跑步报告说：“公鹿、母鹿都是阿尔巴津大酒店养的，它叫，我去逮，它跑，我只好严惩，开枪！”
“阿尔巴津的将士都由上帝创造的，而只有你米洛奇是猪猡生的！”
尼基特斯基上前狠狠抽了米洛奇两个嘴巴，踢了一脚，骂道：“不是战时，我一定严惩你！”
经过三夜的折腾，雅克萨城内的沙俄换防，重新布置就绪，阿列克塞·托尔布津也吸着烟斗，十分欣赏他的这个杰作，他站在作战地图前，悠然地一口一口吸着烟，一面想着什么事情，他忽然传令说：“要总管来一趟。”
阿列克塞·托尔布津对尼基特斯基说：“你很能干，鹿鸣没有了，你是怎么办的？”
“督军，你今天晚餐在酒店吃的葱烧鹿鼻、黄花鹿鞭、清炖鹿筋这几道名菜就是它们打扰督军夜间休息的鹿。”
“嘿！”阿列克塞·托尔布津一听这话，鼻子都气歪了，让他弄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他在心里骂道：“真是天生的猎猡！上帝造就这种家伙可太省事了。”
阿列克塞·托尔布津在城内换防，对整个防卫作了重新调整之后，他又一次拿起俘虏送给他的咨文，然后递给尼基特斯基。
阿列克塞·托尔布津抽出身上的腰刀高高举起，劈向他办公的案几，嘭的一声，嘎一响，一个角被砍掉了。他凶恶地说：“让我立即撤离雅克萨……那除非太阳从黑龙江的西边出来！”
博文罕老汉对于木果赫的再次到来，那种高兴、激动的心情不用说了。特别是听到皇帝已经派大军来到雅克萨，只等他的一声令下，可以马上收复，他真想跑到街上，站在城墙上高声欢呼：“大军进城吧！”但是他还是听从木果赫的安排，了解敌军每时每刻的新动向。同时，他走进许多达斡尔族人的撮罗子，进行串联，要他们自制武器，必要时起来对付敌人，里应外合。
1685年5月30日，清政府忍受和等待十几年以后，不得不被迫在自己的领土上采取重大的军事行动，收回祖宗的土地，向雅克萨进军。
黑龙江上和岸畔像迎接自己的节日。战船从瑷珲开过来了，队列整齐，一字排开，旗帜在猎猎飞扬，鼓角震天；岸畔上的骑兵纵队威武雄壮，几十年转战辽沈、入主中原、进军西南的八旗铁军，八面龙旗迎风招展，炮队驶过来了，这是由南怀仁监造、被康熙命名的“神威克敌大将军”铜炮，炮身金光四射，在瑷珲演习试射时，一炮削掉半个小山头，它的威力在各族人民间神话般传颂着；载着藤牌兵的双楼大战舰开过来了，来自山西、山东、河南、福建训练有素的将士，列队船上，接受着黑龙江的检阅，各个雄姿英发，斗志昂扬……还有手持刀、矛、弓箭、木扦的蒙古、达斡尔、鄂伦春、鄂温克各部族猎手们组成的“民兵”，他们参战是申请前线总指挥朋春批准的，各个都是百步穿杨、百发百中的著名猎手，在这里还有一支黄眼睛、蓝眼睛、卷发，由族人组成的番号为“镶黄旗满洲第四参领第十七佐领”的独立军团，这里的各级指挥将校，全是由投降的罗刹士兵组成，他们是由驻防地京都城东北胡家圈胡同，新近调往前线的，他们反战，不愿意再给沙皇血腥的扩大他们的版图而战，愿意为仁慈的圣主明君康熙皇帝收复失地效忠。
现在，黑龙江上的战船升帆了，鼓满了东风，破浪前进，战马战袍、盔甲、缨帽随风飘动，闪射着耀眼的金光。
这是一个由圆木为桩，中间用土夯成的土台子，它是作为今天前线指挥官朋春大将军，遵着皇帝旨谕，在这里向将士发布恢复雅克萨命令的发令台。初夏的阳光，温暖而轻柔，微风传送着大森林的呼吸和黑龙江水送浪的音韵，在大、小青两把，公红棍四根，杏黄伞二把，旗枪十只，前引二人，后从者八人，由红帽、铜顶、绿翎，青衣红带的执事人引领下，在其他前线总指挥所将军的簇拥下，朋春大将军出现了，他身披穿朝冠服，头顶镂花金座，饰有东珠一颗，上衔红宝石，石青色朝服上是蓝缎里的端罩，左右垂带飘飘，补服上前后身绣着金麒麟，胸前缀着青金
朝珠，他的朝带是镂金镶玉的四块方版组成，每块镶红宝石一颗。
朋春登上了发令台，他的银须飘飘，好像一尊青铜像，庄严神圣而不可欺凌、侵犯。在他身后序列站立的有副都统马爽，他曾在外交谈判中和俄使打过交道，近年在北疆督理农务、负责屯田事宜建树功勋，获得皇帝的嘉奖，接着是雅达尔善前都统、护军统领佟宝、銮仪卫便侯、藤牌兵指挥、老将林兴珠，靠近朋春身边左右的是萨布素将军和郎谈将军。
“请将军下令，收复雅克萨！”成百上千的将士齐声高呼，进行请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