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说那次彻夜长谈。秦奋和周小海都聊了什么。
14年前秦奋16岁，周小海到秦奋家串门，晚上他俩住一个屋。
“现在忙什么呢?也不上学了，你不是一直学习挺好的么”周小海问。
秦奋一笑说：”我干了一阵歌厅服务员，没意思，后来不干了，又干了几天房产中介和汽车销售，没意思，不干了，我现在最想干的就是车模空姐和女大学生“
”哈哈哈哈，竟特么扯犊子，好，有点意思“周小海笑了。
秦奋一看他笑了，赶紧提出”老舅，你给我讲讲你进监狱的故事呗，因为什么事啊？“
”行吧，你听听也有好处，记住，认可要饭也不能犯法，知道么“周小海说。
”你因为什么事进去的？“秦奋问
”你去给我找个烟灰缸“周小海把烟掏出来说。
秦奋拿过来一个有半瓶水的矿泉水瓶说”就用这个吧“
周小海接过来，点着一根烟说”小时候穷，那时候都穷，营养跟不上，个头小，身体瘦，但是我身体好，有劲，灵活，会打仗，在学校没人敢惹我，我还在学校抓过小偷立过二等功呢，我最瞧不起小偷，既不流血也不流汗，不像我们，全靠打出来的名，知道么，不上学以后，我们那时候总在一起玩的有十五六个人，说挣钱没有人搭茬，说干仗，分分钟六七十人，我们不在自己镇上作，都是到城里干去，我们人多，下手黑，慢慢就打出名了，到城里百货大楼扯布料，拿杆指就行，从来不给钱，吃饭更是，有一次，我们四个人在饭店吃饭，那时候我们就像你这么大岁数，对面两个老爷们三十多岁，在那吃饭牛逼哄哄五马长枪的，我一句话不说直接一个口杯飞过去打的他鼻口窜血，说：给我滚出去。他俩就得滚出去，当时打人根本不需要理由，看谁不顺眼伸手就打，我们四个当啥事都没发生，继续坐那吃，吃完就走，根本没有买单的概念，也没人让我们买过单，都知道我们不好惹，知道么，人就是这么回事，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知道么，那时候岁数小，还以为自己很威风，就像你这纹身似得，我们那时候没有纹身，要有，我早就整了“说着指这秦奋的纹身，”纹的时候疼吧“
”疼，像打火机烧似得“秦奋道。
”哎，疼就对喽“周小海又点了一根烟说：”一会就和你说说知道疼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知道么？”说完深深的吸了一口烟，仿佛这段回忆像老巫婆一样冰冷，又神秘又恶心。
秦奋呆呆的看着周小海抽烟，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小海抽完最后一口烟继续讲：“这么作早晚得有人收拾我们，但是因为这么一件小事折了，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我们只喜欢打架，不为了钱，就这么一次因为几十块钱就进去了，唉，说出来都丢人。有一次我们晚上在镇上喝完酒各回各家，我和我一个同村的我俩一起走，我俩路过一个胡同就在那尿了一泡尿，就镇火车站斜对面那个胡同口，楼道里出来个老娘们拿个手电筒看我俩在那尿尿，扯脖子骂：”真特么没素质，七八岁小孩啊？“就走了，去对面火车站旁边的小卖部买东西去了，本来那帮住楼的平时就牛逼哄哄的，我两越想越来气，我俩就研究，一会等她回来得收拾她，过一会，她真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条烟，原来是给他老爷们买烟去了，我俩就在胡同等她过来，她过来了，我俩就把她踹了一顿，我俩一个拿她烟，一个拿她手电筒，慢慢溜达着回家睡觉了。后来判我俩拦路抢劫，正好成年了够岁数，一人三年，也不怨，就算没这事早晚也得有别的事，早晚是肯定得进去。”周小海调了一下枕头的角度，换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床头，继续说：“进去之后得学规矩，里面有里面的规矩，知道么，铺头就是这屋子里老大，也叫头铺，老二叫二槽子，我刚进去得走板儿，就是挨一顿收拾，就像古代杀威棒似得，把你收拾服了就叫顺板儿，知道么，我肯定是服了，我又瘦又小，他们都是大老爷们，有不服的，那叫磕板儿，但是我告诉你，没有用，除非你晚上不睡觉。我下圈儿，下圈儿意思就是进监狱，我进监狱半年多以后，来了一个山东人，膀大腰圆，三十多岁，挺横，要磕板儿，一脚把我踢飞了，给我疼的直吐酸水，他们一帮把他一顿打之后按到墙上了，我拿起大铝盆，那个铝盆有五六斤沉，盆沿向外翻有两个钥匙那么厚，我抄起来就砍他秃脑瓜蛋子上了，血一下就淌出来了，之后我们让他在铺下睡了一个星期，就是床下面水泥地上，不准出来，只给水喝，不让他吃饭，一个星期之后，他都胖的像猪似得，知道么，水泥地太凉，不吃饭，只喝水，营养不良，浮肿了，这个人出来以后，比所有人都更加听话，我估计就是让他把他妈卖妓院去，他都得干。后来又进来一个二十岁的小孩，其实我也是小孩，他们都叫我**崽子，这个小孩把自己亲爹妈杀了，判了无期，他眼睛一直是直勾勾的，一直到有一天排队出操时，他突然加速跑起来，一头撞向暖气片，我手疾眼快一脚把他踹开，但是还是把头撞出血了，都是光头，擦破点皮就淌血，我早就猜到他要自杀，我立功了。后来他就被调走了，再没听说过。后来就加强管理，出问题头铺都有责任，不守规矩的头铺让二槽子使劲收拾，收拾人的招有都是，不一定非得打，有的人是打不服的，比如那个山东壮汉。收拾人的招里我感觉这个比较恶心人，就是：算好夏天从食堂到筒道再到我们号子的时间，筒道就是走廊，算出苞米面粥的温度，不能太烫，烫死就出事了，还不能不烫，让你吃完肯定落下病根，二槽子让被惩罚的人在一分钟之内时间喝下去，喝下去之后看见那个人脖子根以下都是通红的。”说完周小海看秦奋有点听傻了，他就又点了一根烟抽起来了。
“你不是说知道疼也是一种幸福么？说呀，怎么回事啊？“秦奋说。
你去拿瓶水去，这暖气太热，你把窗户打开，放放烟。”周小海说。
秦奋赶紧到冰箱里拿了两瓶矿泉水，回来又把窗户开开，雪飘进来了，秦奋自己猛喝了一口水，他喝水一直都快，喝酒也是，还喜欢一边喝矿泉水一边用力攥着瓶子，水也喝完了瓶也捏憋了，这次他用力过猛，捏瓶子捏大劲儿了，抢了一口水，窗外的雪飘到他脸上，他干呕着，鼻子酸酸的，好像有一股腥味。
落到脸上的雪化了，咳嗽的眼睛里含着泪花，秦奋摸一把脸说直起腰来说：“北海道的海风好腥啊，比希腊圣托里尼的海风差远了，地中海的海风柔软而又富有弹性，要不是亚洲金融风暴，我才不会屈尊在RB安家呢，哼！”
“哈哈哈，你要是不吹牛逼，咱俩还是亲戚，年轻人抽点烟喝点酒都不算啥毛病，这个吹牛逼我怎么就这么反对呢。”周小海笑着说道。
说完两人又笑了一会儿，好像从监狱的紧张气氛里出来了，透了一口气。
“烟抽完了，水喝完了，继续讲吧。”秦奋关上窗户，一边拉上窗帘一边说。
周小海继续讲道：“我们号旁边的号子里有个社会大哥，社会大哥的号旁边是关押死刑犯的，戴着手镣脚镣，二十多斤，手脖子脚脖子接触的地方都得用布缠上，防止磨伤，知道么，这个死囚当知道自己还有一个星期就要伏法了，伏法就是执行死刑，知道么，他就自己用手指把自己的一个眼球抠出来了，有病能保外就医，就为了能多活几天。这就是不知道疼，知道疼的人太幸福了，有没有道理？挺震撼吧，没想到吧？”
“嗯，挺吓人。”秦奋答道。
“这个还不算吓人，最吓人的我还没讲呢。“周小海说。
“等一会，我先坐稳喽，讲吧。”秦奋说。
“还是关死囚的那个号子，后来关了一个女的。”周小海讲。
“女的不是应该关女子监狱么？”秦奋说。
“我也不知道原因，就关了三天就枪决了.“周小海说。
秦奋问：“这哪吓人了？”
周小海继续讲：“我跟你说，每个死刑犯临行前都要把裤腿用绳子系上，因为所有犯人都会被吓的大小便失禁，没有例外，所有人，这跟胆大胆小没关系，就像人不能控制自己肝脏分泌多少酶，不能靠意志力戒毒一样，没有例外，所有人都会大小便失禁，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一样，该喊的喊，该腿软的腿软，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是搀着走出筒道的，何况还是个年轻少妇，之前特意告诉家里人给自己买了一套红衣服，她是自己走出去的，穿着一身红衣服大大方方的走出去的，就好像要出去旅游一样，过分的从容，让男人都佩服，所以大家都叫她红姐。红姐枪决当天夜里就有人听到红姐那个号子里有人喊：报告。第二天就加派的管教，到了夜里还是听见那个号里有人喊：报告。可是开灯一看号里一个人也没有，关了灯就能听见：报告，报告，报告~~。半个月之后就把我们那个仓所有号里的所有人都转移到别的仓了，一直到现在红姐那个仓都空着。空了14年了，周围老百姓讲红姐的故事也讲了14年，说她冤枉，就是开车撞死人了不至于死刑，也有人说人不是她撞死的，哎，人都死了，冤不冤枉有什么用？”
“报告，关灯睡觉。”秦奋幽幽的说道。
“损色，这辈子你都看不见你后脑勺。”周小海说。
“这辈子你都吃不上四个菜。”秦奋说着把灯关了。
其实秦奋害怕了，要不还得让周小海多讲几个故事，他从小到大什么都不怕，什么动物也都不怕，就是怕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