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喆的家是在一道古老小巷里面,有弄堂,有砖瓦小屋,还有更外亲近的左邻右舍。
这一片都是老城区,巷道斑驳,覆了些苔藓。
这附近已经有不少老屋被拆掉了,或许没有两年,这些最后残留下的老房子也将一个不剩,被拆迁干净。
而这里的人家大多是木门,后面栓住的那种,其实并不安全。
但奇怪的是,似这种安全系数并不高的老屋,反而很少丢东西。这里的人亲近相熟,若是有外人出现,总会被第一时间认出来。
逢年过节的时候,几户人家凑在一起,轮流坐庄,吃吃喝喝过去,倒是更有人气,更热闹一些。
敖川跟着走进去,一直好奇地打量着。
走在前头带路的杨喆偶尔遇见人,这时候总会老老实实、乖乖巧巧地喊上一句“爷爷好”,或者“奶奶好”的。
老人们总会和蔼地笑笑,布满皱纹的脸颊舒展开来,从怀里摸点小吃零碎,抖抖索索地硬塞到了杨喆手里:“好孩子,吃!”
杨喆也不会推脱,乖乖收下,然后拉过身后的敖川:“这是我弟弟!”
“我是他大哥!”
敖川嘴里漏风,不服气地叫嚷起来。
老人们伸出粗糙的手心,喜爱地摸摸敖川粉嫩的小脸蛋,笑得合不拢嘴:“好孩子,说的什么胡话?四五岁的孩子,长得真俊俏……就是穿的单薄了点。我家还有些旧衣服,小喆,我晚点改了,拿去给你弟穿。哦,对了,回头给他买双鞋子穿,这孩子赤脚走路也不怕磕着?小喆啊,你是怎么照顾自己弟弟的?”老人责怪道。
“谢谢爷爷(奶奶)!”
杨喆也是这时候才发现敖川竟然是一直赤着脚走路的,偏偏蹦蹦跳跳,一点妨碍也没有。
说来也是奇怪,若是在龙岛上面,除了少数几位长辈以外,若是有龙敢像这样子摸他的脸,敖川多半会飞起一脚直接踹过去,让对面知道什么叫做龙岛小霸王。
偏偏被老人抚摸之后,听到老人说的那些话,敖川的第一反应却是脸蛋发烫,也没想到去驳嘴,竟然敢有些喜滋滋地想着:“这些凡人虽然岁数大了点,眼神还是好的嘛。小爷果然是龙岛上最靓的幼龙!”
“爷爷奶奶们年纪都大了,他们家里的孩子各自成家,住的远一些,说起来倒是把我当成自家后辈了。”
杨喆随手剥开一粒水果糖,然后塞到了敖川嘴里。他自己提着酒瓶,把亮晶晶的糖纸折了折,塞到口袋里面。
“你在干嘛?”敖川含着酸酸甜的菠萝味糖果,看着杨喆的动作,好奇问道。
杨喆自己呆了呆,然后有些不好意思:“习惯了,见到破烂总想留着,回头一块卖钱。”
他说着倒是有些亢奋:“糖纸这东西,早些年其实有些挺值钱的,我有段时间吃不上饭,卖了一张据说挺珍贵的,换了好几顿饭钱。”
敖川撇撇嘴,也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只好平平淡淡地啧了一声。
杨喆带着往老巷子里深处钻了过去,最后拿出钥匙,打开了一扇小木门。
里面带着略有两分潮湿的木头发霉气味,有些刺鼻难闻。
杨喆进去一步,伸手在墙上摸索了一下,啪嗒一声打开了房灯。
橙黄色的灯光微暗,只能勉强照亮这个狭小的房间。
之所以说不大,是因为确实很小……满打满算不过十几个平方米。
里面除了一张床,上面散了席被子以外,只有一个矮矮的竹凳,角落里堆积了许许多多的杂物垃圾。
但是里面除了潮味以外,并没有其他让人难以忍受的气味,反而还算干净。
杨喆开灯以后,知道自己这个小小的居所着实简陋,心里忐忑,小意地看了眼敖川。
敖小爷反而并没有多么在意,嗅了嗅空中的气味,然后一头栽到床上,卷起被子,悠扬地打了个哈欠。
杨喆笑了笑:“我以为你适应不了这样的环境的。”
“嗷呜……嗝儿。”敖川急忙捂住嘴巴,差点没有憋住,喊出幼龙的稚嫩咆哮声。结果一时气短,忍不住打了个气嗝。
“戚,小爷才没有你们凡人小孩子那么矫情呢,你这里也还算干净,我有什么住不下去的?”
“凡人小孩子?”杨喆不解地挠了挠头,没有细思,拿起脸盆出门去,敲了敲隔壁的木门。
边上传来些话语声,然后他端着慢慢一盆温水跑了回来,哐当一声把面盆放到了板凳上面:“洗洗再睡吧。”
他从边上挂着的铁丝上取了块毛巾下来,放在水中洗了洗,然后拧干之后递给躺在床上缩成毛毛虫模样的敖川。
想要睡觉的龙族还想轻易叫醒?
犯困昏沉的敖川当时闭着眼睛,四肢蜷缩,紧紧抱住被子,小嘴一张,直接发出了嘹亮的恶龙咆哮:“你干嘛?让开让开,别打扰我,让我睡觉!”
溅出的唾沫星子差点没喷杨喆一脸。
杨喆无奈地摇摇头,索性把毛巾扯开,摊在手心里面,盖在赖床的敖川脸上,仔细给他抹了一把,然后也懒得去管他,自己简单洗漱了一下,将新捡的那几个瓶子放到了角落的垃圾堆那里。
这个小房间原本大半空着,只是隔壁李爷爷家偶尔用来储藏杂物的。
当时杨喆也无处可归,每天跟着一些小流氓厮混,除此之外,每晚还会去把捡来的废品卖掉算是挣点外快。
有天晚上困乏了,便睡在老巷附近。
经过的李爷看着杨喆可怜,或许是年纪大了,见不得孩子受苦,一时心软,索性每个月五十块钱白菜价借给他住了。
这个价钱自然是很低的,虽然房子空间很小,杨喆心里也是满足的,也渐渐和以前的狐朋狗友断了联系。
他是个懂得感恩的孩子,心中感念这些老人们的善意,平时生活若是邻里间遇到难处,也会去帮忙搭手,这样子反而越发讨这些老人的喜爱了。
只是有一点确实不大方便,这个小房间里面没有接水,每日洗漱都是要去隔壁接一些来。
杨喆每月都会付些水费,虽然他水其实用的不多,偏偏会和隔壁的李爷爷家均分,也是为了给李爷爷补些自己稀薄的房租。
他原本熄了灯就想上床睡觉,却发现那个躺在床上,都快要打起呼噜的四五岁小男孩鼻子皱了皱,倏地睁开眉宇,从床上一跃而起。
杨喆怔了怔,不由问道:“怎么了?”
“你睡你的……我好像嗅到了点老邻居的味道。”
“味道?”
杨喆只以为自己捡的这位大哥八成是电视里演的那种武林高手,倒还真没想到这位高手还是属狗的。
敖川点点头,有些烦躁地摸了摸脖子上的那枚铜环,然后跳起来拉开了房门:“我晚点就回来,不用担心,走不丢,这地方我已经记住了。”
“哦,那我先睡了。”杨喆也不去多问。
他心中清楚这个四五岁的孩子可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稚嫩天真,身手也比自己好了不知多少。
“嗯。”
敖川应了一声,小短腿快速地甩动起来,很快蹿没在老巷子的阴影里面。
真是奇怪,这大晚上的,旱魃家的混血子弟,怎么就和西方那群蝙蝠精打起来了?
尤其好似还是干尸一方先动的手?
真是奇哉怪也,这夜晚,可从来都不是混血旱魃的主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