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僧人扶住陈默以后，又恢复了垂手肃立的姿势，但是从他眼中闪动的异彩来看，眼前这一幕显然也在他的意料之外。
之前林左向陈芷儿伸手之时，以他的眼光自然看得出这位林先生并无恶意，而且动作间并没有用力，所以他也没去阻止。以他的身手，就算这位林先生突然发难，他再行阻止也来得及。
却没想到会有如此异变发生，难道真如陈默之前所猜测的，这位林先生真下了大功夫改变他行止间的习惯？
出乎不觉僧人预料的不只有林左。一般来说，祛除邪祟只需要先天高手将自身的内力引导入对方体内，就能有效的将之消磨压制。
不觉少年时曾目睹过他们寺的方丈驱邪的场景。在两股气劲角力之时，是会引动空气形成风压，但远未达到能将一个成年人推的退后两步的程度。而且除此以外并不会有什么额外的异象出现。
但刚才那阵忽然爆发出的风压暂且不提，从陈芷儿身上浮现出的黑雾，绝不是正常祛除邪祟的场景应有的表现。
而这黑雾的来由，不觉心中也隐隐有了猜测。
所谓邪祟，其实多是死去之人的执念所化，只有死者的执念到达了超越生命的程度，才有可能出现。但世上有此执念之人何其之少，即使勉强达到了，化生的邪祟也往往极其弱小，即使是普通人的体质也足够与之相抗，中邪者最多显得虚弱多病点罢了。这也是为什么“邪祟”之说不广为人知的理由。
但凡事也有例外。当年他被陈默找上，初见陈芷儿的时候，就发觉这个当时年仅八岁的女童身上散发的阴气实在是远远超越了他当年跟随方丈去驱邪时所感受到的程度。
而此刻随着黑雾的出现，那种阴冷的感觉更是增强了十倍不止。
不觉脑海中浮现出关于邪祟介绍的后半部分：“邪祟的来源，除却拥有强绝执念的普通人外，已入仙道的存在死去之时会更容易诞生邪祟。而这样诞生的邪祟，因为其主生前意志强大且与天地相合的缘故，有些能够化形而出甚至保留灵智。这种存在已经不能单纯以‘邪祟’论之…而是谓之为：魔。”
不觉一直以来都笃定这只是个传说，就跟他幼时听方丈讲述的其他关于仙神魔怪的“知识”一样，都只是因为人们带着长生的期待所捏造出来的幻想。
就如武者“先天之上便入道境”一样，流传至今却从未听说有一人能够达成并加以印证。
然而此刻看到陈芷儿身上涌出的黑雾越来越多，并逐渐在陈芷儿身体上空凝聚成一个模糊的兽形。这些已经被抛在记忆深处的志怪故事，都一下子重新被回忆了起来。
……
……
林左在碰到陈芷儿的瞬间，体内血气就好似受到了引动一般，如那天被顾小蕊攻击时一样，都转瞬间自行运转到了跟陈芷儿接触的手心处。
而后林左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道向自己的手掌涌来。准确的说，受力的不是轻轻盖在陈芷儿胳膊上的手掌，而是正聚集到林左掌心处的血气。血气和这股力道撞击的瞬间，一股风压猛烈的冲击而出，甚至逼得林左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
不过二者的冲撞只持续了一瞬，随后这股力量忽然消弭无踪，然后陈芷儿身上诡异的浮现出一片黑雾。当这片黑雾接触到了林左的手掌，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笼罩林左全身的阴冷气息。
林左有一种错觉，好像陈芷儿小小的身体内，隐藏着一片巨大的冰湖。此刻他就是把手浸在了湖水里，只觉得一股极度的冰寒从自己的手心渗入，在向身体方向蔓延。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血气一股脑冲入手臂的经脉中，用类似他平时锻炼突破极限后那种改造身体时的速度，自发的运转了起来。林左能感到血气在运转过程中大量的生成着热量，抵抗着侵入体内的寒意。
但这抵抗似乎显得有些徒劳，寒意始终在缓慢而坚定的从林左的手掌开始逐渐向胳膊蔓延。不多时，林左手臂上已经被寒意渗透的地方，诡异的呈现出被真正的极寒冷冻过一般的青白色。
部分黑雾随着血气和寒意的较量，也随之缓缓的覆盖到林左的身上。于此同时，更多的黑雾从陈芷儿身上飘荡而起，在空气中凝而不散，朦胧间形成了一个翻腾着的兽形轮廓。隐约间辨认得出，似乎是一只虎的形态。
“还道是陈默小子请来了什么人，凭你一个筑基未满的娃娃，也敢来管本座的闲事？”就在林左为忽然间发生的这一切感到惊骇莫名之时，一个嘶哑的苍老声音突兀的在林左脑海中响起。
语罢，那股寒意似乎受到了激发，开始以更猛烈的速度侵蚀入林左的身体，不一会就漫过肩膀，向林左全身蔓延而去。随着被黑雾笼罩的部位越来越多，本来只在手臂经脉内运转还勉强能够抵挡一二的血气，在这诡异的战场扩散之后，已经在疯狂运行的速度竟然再一次持续的提速。只是随着运行路线的扩大，生成的热量分散开来，还是完全起不到遏止寒意扩散的作用。
林左紧了紧还未冻僵的左手——手中还握着唐柔给的易拉罐。这是他最大的依仗，可是此刻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还是安静的像个易拉罐一样。
说好的全自动驱邪呢喂！
此刻再打电话求助也不现实，寒意扩散的速度太快，已经覆盖到了他的面部，林左感觉此刻可能张嘴说话都困难。再者说，唐柔刚刚才挂了电话打游戏去了，万一这次没被太快提款，可能等到自己交待在这了电话也不一定来得及接通。
林左欲哭无泪——眼球都快冻住了哪流的出眼泪。
……
……
要说在场的人中，最为震惊的绝对当属陈默了。
不觉见多识广，虽然面前的一幕也在他的预料之外，但也总算没有超出认知。而林左虽然机缘巧合下成为了修真者，却没有任何相关的阅历，反而接受能力极高，见到黑雾化形，心中惊诧一下也就默默接受了。可以说是无知者无畏吧——反正他也不知道面前发生的事情是情况特殊还是常规操作，他还以为驱邪都是这样子的。
而陈默虽然这两年对武林了解颇多，但要说他亲眼见过的最神异的一幕，也只是当年顾小蕊的师父跳窗而出在月下弹跳着离去的画面，甚至在搞笑视频中看到的，与那人同出一源的安俊郎弹球身法的神奇程度都能排在《陈默版武林见闻录》的前十之列。
此刻眼前的景象，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
在陈默和不觉僧人的视角中，林左和那黑雾化成的黑影相对着，陈芷儿身上的黑雾正在缓慢而坚定的被林左“吸附”到身上。
嗯，看来驱邪过程进行的相当顺利。
见驱邪顺利进行，陈默惊喜之余却也出了一身冷汗。
想到他刚才对好心前来帮忙的林先生摆出那种态度，就一阵后怕。
还好林先生大度不跟自己计较，因为这事被小惩大诫都还不要紧，要是就此错过了救芷儿的机会，那陈默绝对要追悔一辈子。
陈默虽然知道不觉僧人是好心，但毕竟他的话也是自己差点酿成大错的原因之一，不由小声埋怨道：“大师，林先生是不是先天这种重要判断，不要下的那么轻率啊，我差点就……”
不觉打断陈默道：“林先生确实不是武者。”
陈默顿时有些不喜，没想到向来持重的不觉，今天会是这种表现。先是轻率的做了判断，而现在，更是在两人眼前不远发生的神异前，还要睁眼说瞎话，死鸭子嘴硬一般的维护他之前的错误。
不觉却没有注意到陈默的神态变化，他始终紧盯着林左和黑影，眼中闪过神往的神色。
“林先生确实不是武者……他来自仙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