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延陵替蹇修包裹了手上的伤,回到位置上坐下,从始至终没有抬头看蹇修的眼。
蹇修活动着手腕,望了自家小师弟几眼,问,“你跟他认识?”
“谁?”
“藏。”蹇修说。
兰延陵退了半步,“我……”
“不管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这个藏来路不明,喜怒无常,又身怀绝世武功步莲诀,将来必成江湖大祸,你不要跟他走的太近,以免给兰家惹上麻烦。”
兰延陵说,“啊……大师兄说的是……”
蹇修见兰延陵心不在焉的模样,觉得奇怪,还想继续盘问,门外却突然进来一个人。
任清尘进了屋,见两人之间气氛古怪,挠了挠头。
“你们在说什么呢?”
“藏伤情如何了?”兰延陵见任清尘进来,连忙追问。
蹇修皱了皱眉。
任清尘看了蹇修一眼,对兰延陵说,“独幽姑娘正在给他号脉,说只是先前内功损耗过剧,又怒急攻心,再与花院主一掌相接,一时意识不清而已。”
兰延陵听他这样说,松了口气,“无事就好。”
“没想到花从风这么厉害。”任清尘唏嘘道,“步莲诀现世,都无法与花从风抗衡,他那一掌下去,能把藏震飞呕血,实在骇人。”
“花院主乃是出家之人,不做武力比较。”蹇修说。
兰延陵好奇,“那花院主是不是武林盟最厉害的人?”
蹇修点头,“西风院乃武林盟专修武道的一院,花院主能得众人推崇,必然是实至名归。”
任清尘觉得奇怪,“既然花从风这么厉害,为什么武林盟推崇的第一人是师夷风,不是花从风呢?”
蹇修先是看了任清尘一眼,闭了闭目,摇头不答。
兰延陵听着却心惊。
武林盟高手如云,前有师夷风名扬海内,又有花从风神鬼莫测,世人皆言贺兰十四的步莲诀无有敌手,但如今的武林早已不是百年前的武林,而今的武林,步莲诀还能独步天下吗?
兰延陵毕竟是个孩子,没学会多少拳脚,没见过多少名家武学,虽然久闻步莲诀大名,但并不知道其神奇之处,因此步莲诀在他心中,只是一门失传多年的奇功而已。他是赤子之心,纯净无瑕,并不将步莲诀奉为神物,然而江湖众人却不这样认为。事实上,如果大部分人能够像兰延陵这样想,就不会有此后的祸事了。
大宜一千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从极北到极南,正常骑马行进的速度,大约要两到三个月才能走完。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从龙庭所驻扎的安北传信至洛阳,也要四五天之久,但藏在扬州出现,使用步莲诀迎战师夷风的消息传遍整个大宜,只花了三天。
仅仅三日,黑道白道,无人不知步莲诀现世了。
兰延陵去西风院的隔壁厢房看望藏了。
任清尘给蹇修端上茶,说,“大师兄的伤,不要紧吧?”
蹇修把那只受伤的手往后缩了缩。
任清尘问,“此番比武结束后,大师兄是要留在武林盟,还是要回永州?”
蹇修心里敬佩自己这二师弟心思细腻,与他说话心里敞亮,于是说,“我的确要回永州。”
“为的是师父幽兰剑之事?”任清尘问。
蹇修点头。
第三十六路幽兰剑‘君自兰芳’若如东方镜所言,并非兰庭玉自创,而是他瞧来的,兰庭玉早年到底在何处瞧得了这招剑术,若是其他门派的招式,兰庭玉为何将其写入幽兰剑中?而幽兰剑其余的三十五路剑术,又有多少是自创?
这件事远远没有表面上这般简单,藏又是什么人?出身何门,为什么会这样一招剑术?
“二师弟,我此番离去,扬州之事,还请你多多关注。”蹇修转头望向任清尘,此时此刻任清尘是真正可以信得过的人,而兰延陵年纪尚小,本就是外出来历练的,如此大事根本扛不起来。
任清尘深知此事对兰家人的重要性,这不仅是兰翁的名节,更关系着幽兰剑将来的传承,立刻道,“大师兄你放心,有我在。”
“此番又耽误了二师弟寻找悠王,为兄心中着实过意不去。”蹇修道。
“反正也没有李舒雨的线索,我本就打算在扬州盘桓数日,毕竟武林消息海,说不定有什么当年故人。”任清尘道,“大师兄不必在意,尽速解决幽兰剑之事才是当务之急。”
蹇修点点头,任清尘道,“大师兄何时前往永州?”
“现在。”蹇修说,“我已命人备了快马,即刻出发。”
任清尘道,“如此也好。”
他心里其实还是惦记蹇修的伤势,但蹇修不愿多说,他也不好多问。
“清尘特意问起此事,可是有话要我带给秀妹?”蹇修问。
任清尘道,“的确有事。”
“何事?”
任清尘说,“当日师父与东方家族订婚之事,其中原委我不甚清楚,但当年订婚,也应有证人,若是当真要小师弟与东方家的二小姐举行婚约,总要有个媒妁之言,这事……大师兄还需要跟秀姐好好说说。”
蹇修问,“听说你们找到了东方家的二小姐,怎么?其中有曲折?那东方小姐为人不好?”
“这倒没有。”任清尘连忙摆手,“大师兄不要乱想,东方镜温婉贤淑、美貌善良,无有一处不好,而是……太好。”
好到……让任清尘摸不准她的心思,更无法判定,兰延陵这门婚事究竟是祸是福。
“太好?”蹇修问,“此话怎讲,师弟需得说明白了。”
任清尘苦笑一声。
“师兄,我与延陵自从与东方镜同路,一路上相互扶持,对东方镜也稍有了解,此女实非池中物。师兄,不瞒你说,此女每到一处,都要仔细查看县志,上街询问民情,平心而论你师弟我为官这么多年,也甚少有如此仔细的查勘过民情。至于见识阅历,心机手段,此女也绝非寻常官宦小姐所能比拟,师弟我不是说她不好,而是太好,好到……延陵未必娶得起。”
蹇修站起来。
“未必娶得起?”
任清尘抬头看向蹇修。
蹇修眉目间冷意骇人,“师弟说笑了,她既然与延陵有婚约,不管她究竟是池中鱼还是天上龙,都该遵守婚约,嫁与小师弟为妻,相夫教子,做老实本分的兰家媳妇,何来的娶不起之说?”
任清尘的苦笑凝在脸上。
他险些忘了,蹇修比他大个七八岁,早已不是少年人的心思,于他而言,没什么比规矩和体统更重要,兰家与东方家这婚约,干系这两家颜面,若闹出事来,成了江湖笑柄,兰家怎么丢得起这个人?
东方镜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任清尘今日才知,蹇修从头到尾就没有考虑过当真让兰延陵退婚,只要找到了东方家族,这门亲事,就是铁板订钉,再难改变。
兰有秀的意思,恐怕与蹇修是一样的。
任清尘抿了抿唇,低下头。
当此之时,在婚事的话语权上,兰延陵能依靠的只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