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会知摘叶飞花,无非是云氏商社将其发扬光大,而摘叶飞花是一门暗器之术,云氏商社以花叶与铜钱为暗器,闻名江湖,这才得名‘摘叶飞花’。
而本身的这一门役使暗器之术并未规定要以什么物品为暗器,藏此时此刻以水珠为器,袭向桃慕苏,自也是没什么不可的,由此可见这门暗器之术,藏的熟练程度并不亚于云殊,这绝非看一两遍能够学来的,这个藏究竟是何许人也?
难道并非只有幽兰剑是兰翁瞧来的,摘叶飞花之术……云氏商社的第一任社长云招,也是瞧来的?
那水珠击在银丝上被击散打碎,水花四溅,藏冲破水帘,挥剑而去,直劈桃慕苏的右臂。
藏这一剑毫无手下留情之意,桃慕苏若是不快速躲闪,只怕真的要被削下整根胳膊,然而他背后是石壁,并无退路。桃慕苏袖袍一挥,他宽袍广袖的悲雪下迸射出数条银丝,圈住藏的腰身与那把长剑,硬是将藏吊在了空中。
“原来宽袖还有这等好处。”任清尘伸着脖子细看,称赞道,“这银丝不知是从何而来,每次他挥袖都会有银丝冲出,犹如活的一般。”
“银虬确实是活物。”独幽淡淡的说。
任清尘咧着嘴看向独幽,兰延陵道“原来这就是银虬,姑娘博闻强识,令人钦佩。”
“什么是银虬?”东方镜完全不了解这些东西,伸着头好奇地问。
兰延陵道,“传言南疆之地有奇异蛊虫,以人血为食,形如韧性极强的银色丝线,聚集成股可做刀剑御敌,无坚不摧,切金断玉。此虫通灵性、懂人语,没想到桃公子手中竟有。”东方镜细声细气的问,“桃公子的武器便是这银虬?”
“想来桃公子不知如何役使了此虫,令其随意凝结为自己想要的形状,南疆自古以来便有奇异的役使蛊虫之术,倒是不足为奇。”兰延陵道。
任清尘说,“他是陈金阁主,陈金阁汇聚天下奇珍异宝,你看他身上的悲雪,头上的发簪,腰间的玉带,没有一物不价值千金,能得银虬助阵,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藏与桃慕苏自船上打到岸边,桃慕苏起初还有所保留,战至此刻似乎也已不再顾忌,全力而出,两人竟是真要争斗得你死我亡。
桃慕苏的武功实在出乎藏的预料,藏本以为,桃慕苏即便有了步莲诀,也不过是半路出家,不管内功还是招式,都只能逞勇一时,十招之后,必然露怯。
但藏没想到,百招开外,桃慕苏一丝破绽都未露。
藏记得师父曾说过,阿桃资质不好,根骨不佳,习武是大忌,因此师父严令阿桃禁止碰触一切刀枪与武功,为防祸患,师父连马都不让阿桃骑。
八年时间,阿桃就已经将步莲诀练到化境,这真的是师父口中根骨不佳之人吗?
银丝缚住长剑,桃慕苏翻身一跃,踏水立于江中心。他足下涟漪阵阵,游鱼跃出水面,溅起水花浪潮。
藏的脸色不是很好。
阿桃这轻功不是玩笑,是真练过的,步莲诀只有内功,没有轻功,短短八年,阿桃从哪里学来的如此精妙的轻功?
难道世上真的尽善尽美,无所不能的全才吗?
见藏的面色如此郑重,桃慕苏弯唇一笑。
花从风那一掌实在是厉害,藏与师夷风与众侠动手在先,接了花从风一掌在后,即便有步莲诀在身,但风之卷上并无疗伤涵养之功,藏今夜必然使不出十成力气。
若不是急于与他见面,藏完全不必今夜与他动手,阔别了这么久,又对他有那么深的憎恨,藏是绝对不会等过两日伤势痊愈再来见他的。
他还是很了解藏的,毕竟他们是兄弟。
两人武功系出同源,一个师傅教的,又都会步莲诀。虽说风之卷和水之卷侧重各不相同,但到底都是贺兰十四的武功,两人十成功力相搏,尚且不分胜负,更不要说藏带伤前来,必然杀不了他。
阿桃今日并无杀心。
藏也非常了解眼前这个人,阿桃看似温柔大度,一举一动颇有君子之风,实则偏执自负,杀心极重。
为了一份步莲诀弑师,为了一个女人,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暗下杀手。藏从来没见过有什么人比阿桃更加的卑鄙无耻、虚伪狭隘。
今日他不杀了阿桃,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师父,又怎么对得起生死未卜的零。
他怒从心起,杀意陡现,长剑一晃,挣脱银丝,直刺桃慕苏咽喉。
这一剑灌注了十成功力,没有多余花样,以摧枯拉朽之力直取要害,要的就是桃慕苏无法再躲。
银虬早已束缚不住此人,此刻已被收回袖中,桃慕苏无处可躲,长袖一抬,袖间玉扇飞出,扇尖与剑尖触碰,和田暖玉瞬间四分五裂,落入水中,惊起游鱼四散。
两人落在桥上。
藏的目光冷寂如冰。
桃慕苏一手捻住剑尖,指尖血流如注。
“你不杀我,我今日必要杀你。”藏说。
“以你今日之力,绝非我的对手。”桃慕苏说,“藏,你如果真想让我死,起码也得等自己内伤痊愈再来找我报仇。”
“等我内伤痊愈,你怎么杀了我枪步莲诀?”藏的笑容十分薄凉,“你杀了师父,就为了一份步莲诀,一份够吗?不够是吗?我和零的想不想要?杀了我就能拿到,你怎么不动手?”
桃慕苏默然不语。
“杀了我,再去找零,三份步莲诀到手,桃公子你就独步武林无有敌手。关风云、师夷风、花从风在你眼里都不值一提,江湖就是你桃公子的江湖了,万民敬仰,黑白肃清,你满意吗?你高兴吗?做梦都该笑醒了吗?”
桃慕苏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静静看着江面。
藏将长剑收回,退了两步,哇的吐出一口血。花从风功力之深厚远超众人想象,藏受他一掌,实际伤势比独幽所言要严重得多。
步莲诀功法奇异,他的内伤究竟有多严重,一般人无法察觉,连独幽也被蒙在鼓里。
船上众人见藏捂着胸口走了两步,突然拔剑刺向自己,他自知杀不成桃慕苏,无法为师父与朋友报仇,竟要自尽。当着桃慕苏的面,藏宁愿把这条命舍了也不让步莲诀落入桃慕苏手中。
藏的性格竟然如此刚烈,这是船上的众人都没有想到的。
“桃公子!快救他!”兰延陵大喝一声,踏船而起,想要飞身到桥上救人。
桃慕苏察觉藏要自尽,立刻一把抓住长剑,鲜血顺着他的指尖落下,背对着众人的藏突然转过身,挑眉一笑,剑锋直刺桃慕苏腹部。
那柄长剑没入桃慕苏腹中时,众人皆是一愣,桃慕苏身形微微一晃,抬眸看向藏。
那双寂静犹如夜色的眼瞳静静望着藏,如墨的黑色仿佛浓缩着世间所有颜色的倒影,透过无边无际的时光,藏与记忆中的那个少年再度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