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在你出生后不久，你的家庭就遭到伏地魔的袭击？或者是为什么五年来，伏地魔千方百计接近你，企图伤害你吗？”
“因为他曾经想杀我但是失败了。”哈利说。
“的确。可是你想过没有，十几年前，伏地魔到底为什么要杀仅仅是婴儿的你，还是亲自动手？而且伏地魔杀了那么多人，为什么只有你活了下来，并出乎意料地把他击败了吗？”
“因为……”哈利看着邓布利多，“因为……教授，我不知道……”
“因为这源自于你出身前的一个预言。”邓布利多清楚地说，“十六年前，有人就伏地魔和你的命运做了一个预言。这个预言被人偷听了，但是他听到的内容不完整。伏地魔考虑再三，打算除掉和预言有关的所有人。就在他闯入你家，将魔杖对准你时，你母亲用爱和血液为你建起一道防护，保住了你的生命。伏地魔被击退了，他失去了身体。可是这不算完，因为只要他不死，他就永远也不可能死心。我想你不会忘记，他五年来所做的一系列努力。（是的，哈利想，他花了五年时间试图杀我。）所以，伏地魔不久前行动了。他亲自去神秘事物司拿预言球，了解预言的真实内容。”
“他不能叫其他食死徒去拿吗？”
“不，预言球只有当事人才能触碰。”邓布利多说，“除了你和伏地魔，没有第三个人能去拿预言球。你曾经梦见神秘事物司的走廊，很可能是因为伏地魔太想得到预言球。”
“那么，”哈利说，他觉得自己的话听上去有点可笑，“那么，预言……是不是真的呢？”
“没有任何一个真正的预言不会不实现的。”邓布利多推了推鼻梁上的半月形眼镜，说，“预言是真的。很遗憾，我不得不这么说，哈利。”
哈利的心凉了半截，他用嘶哑的声音重复道：
“那个预言……是真的……”
“而且必定会发生。”
“那……那就是说……我和伏地魔……”
“只有一个能活下来。”邓布利多说，湛蓝的眼睛直视哈利，“这是我最不愿意告诉你的事。我一直希望你像其他孩子那样健康成长，可现在你已经亲眼看到了，我必须……”
“教授，可我不明白！”哈利大声说，他突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荒唐，那么不可思议，“你早就知道对吗？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我承认我隐瞒了你，可你太小了……”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哈利大声嚷道，“你们都把年龄当借口！以为这样做就能让我好受些！伏地魔可不会因为这种理由就不杀我！”
“你说得对，哈利。”邓布利多平静地说，“伏地魔从不会放过任何阻挡他的人，即使是一个婴儿也不例外。”
“那你为什么瞒着我？”哈利暴躁地吼道，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被欺骗了，“难道……难道我没资格知道自己的命运吗？”
“你理解错了，哈利。”邓布利多还是那副平平静静的样子，让哈利忍不住想挥拳打掉他的冷静，“我的意思是，你还没有足够的力量面对这残酷的命运。”
“我有了，我能够……”
“你不能。”邓布利多坦率地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知道，为什么我不告诉你真相，尤其是伏地魔连续五年对你痛下杀手的时候。其实，我一直在竭尽全力保护你。我把你交给德斯礼家，就是为了使你安全地度过童年。你母亲的血液为你建起一道防御，这道防御如今还存在你姨妈的血液里。当然，德斯礼家的生活对你来说并不快乐。但只要你每个暑假都回那里一次，伏地魔就永远无法伤害你，至少是在你十七岁之前。”
哈利没有说话。他握紧拳头，显得又茫然又愤怒。
“我原本不想太早告诉你的，”邓布利多继续说，“我的目的并不是试图隐瞒什么。我只是希望你像其他孩子那样，健康快乐地成长。”
“在伏地魔企图杀我的时候？”哈利讽刺地反问。邓布利多和蔼地笑了。
“正是这样。”
“你在开玩笑吗？”
“不，我是很严肃认真的。”邓布利多说，“按照伏地魔的猜测，他一定认为我会抓紧一切时间，把你训练成一个精通魔法的强大巫师，教给你各种魔法去和他战斗。”
“这不是很好吗？”哈利倔强地说。
“哈利，这真的好吗？”邓布利多盯着哈利的眼睛，目光非常清澈，“也就是说，你认为伏地魔是对的了？”
“我没这么说。”哈利愤怒地说，他讨厌邓布利多曲解他的意思。
“你不会同意的。”邓布利多慈祥地说，“你也不会喜欢的，哈利。你不是一个好战的人。比起‘大难不死的男孩’，你更希望做过普普通通的哈利？波特。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打算让你快快乐乐的、过正常人的生活，尽我所能，让你远离黑暗。这对伏地魔来说是难以理解的，但却是我认为最最重要的。在我看来，没有任何事比你的幸福快乐更重要了，哈利。原谅我，亲爱的孩子，我找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抱歉，教授。”哈利看着邓布利多，心情非常复杂，除了“抱歉”，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邓布利多对他点点头，然后把目光移向窗台外面。阳光和先前相比更加昏暗了。
“教授。”哈利慢慢地说，“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你要正视命运，去做必须做的事。”
“包括和伏地魔战斗？”
“是的。包括——”
“——杀了他，或者被他杀掉。”哈利轻声说，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并没有感到恐惧。“想想我教你的魔法，”邓布利多平静地说，“不要太早放弃。”
“我不惧怕死亡。”哈利临走之前丢下这样一句话。他觉得风吹在身上冷嗖嗖的。邓布利多目送哈利离开，接着伸出焦黑色的左手，用谈论天气般的口气说：
“很出色的幻身咒。你也有话对我说吗，德拉科？”
“想不到你还有心情开玩笑，邓布利多。”德拉科冷冷地说。他挥动魔杖，解除了身上的咒语，“还是鲁莽的格兰芬多习性让你变得愚蠢了？”
“斯莱特林总爱以自己的标准衡量其他人，特别是格兰芬多。”邓布利多和和气气地说，“可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我没时间和你磨嘴皮子，”德拉科傲慢地说，“或许你以为你还有足够的时间浪费。不过很可惜，你快死了。”
“我相信你会看出来的，”邓布利多不紧不慢地说，“我的确离死亡不远了。”
“我建议你抓紧时间琢磨一下自己的墓志铭。”
“西弗勒斯也说过相同的话。”邓布利多微笑着说，“你觉得‘一个愚蠢疯癫的老头子——阿不思？邓布利多’怎么样？”
“你没听明白还是怎么样？”德拉科阴沉地瞪着他，“你快要死了！”
“谢谢，我很清楚。”邓布利多说。
“该死的，你见鬼的知道吗？你快死了！”德拉科吼道，“你被黑暗魔法袭击了，根本没法复原！除了等死，你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死亡并不是件恐怖的事。”邓布利多慢条斯理地说，“它是生命的另一个起dian。”
“对你来说是这样，”德拉科讽刺地说，“送死是格兰芬多的习惯。但我建议你自己一个人去死，不要把哈利拖下去。”
“偷听不是好习惯，德拉科。”
“你死到临头还管这些？”德拉科大声说，“好吧，你不怕死，因为你活得够久了。可是哈利呢？你让他一个人去面对伏地魔？”
“这是命运，”邓布利多说，“预言师不可改变的。”
“是啊，我知道！所以你就一直欺骗他，隐瞒他，直到活不下去了才说出真相！”
“你说得对，我很遗憾。”
“收起你那套假惺惺的姿态吧！我一点也不想听！没错，你是有你的理由，什么让哈利远离黑暗，过什么正常人的生活……多么冠冕堂皇啊！伟大的邓布利多教授，你让哈利进入霍格沃茨，目的就是为了叫他跑到伏地魔面前送死吗？”
邓布利多扶着长长的白胡子，眼睛没看德拉科。
“这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你就欺骗所有人？包括你的凤凰社成员和格兰芬多狮子？”
“……欺骗有时候并不是坏事。”
“可是你对哈利做的就是坏事！”德拉科气愤地说，“他被你的花言巧语弄懵了，以为自己真是什么‘大难不死的男孩’。他顶着这份荣耀已经足足五年了，而你却刚刚才告诉他，荣耀的背后就是死亡！邓布利多，我真想不出，伏地魔和你到底哪一个更可怕！”
“你说得对，德拉科，”邓布利多看着乌云密布的天空，远处有几道闪电闪过，“你说得很对……”
德拉科转过身。
“我只想告诉你，哈利不会死的，因为我不会让他死的，绝对不会。”
“卢修斯会为你感到自豪的，”邓布利多笑着说，“他不会想到你如此勇敢。”
“斯莱特林只是不会自寻死路。”德拉科冷冷地说，“别以为我会可怜兮兮地问你关于我爸爸妈妈的情况。你不会说的，我知道，你把他们都归入你的计划之中——”他朝邓布利多的左手瞥了一眼，“还有你自己，你把你自己也算计进去了。”
“我承认我为了胜利不择手段。”邓布利多缓缓地说，声音中透出一丝苦涩，“我利用了很多人，也伤害了很多人。这种行为——是卑鄙的。对于那些被我伤害的人，我一直感到愧疚。”
“愧疚不能弥补任何事。”德拉科说，“哈利不需要愧疚，他要的是帮助。而我——我会帮他活下去。哈利不怕死，那是因为他根本不了解死亡代表什么。即使死亡能带来胜利，但对于死去的人来说，胜利又有什么意义呢？哼，就算整个魔法界都记住哈利？波特的名字，把他编入历史书，又怎么样呢？哈利本人再也不会有感觉了。死了就是死了！哪怕他得到再多的荣耀，到时候，有谁——能看清隐藏在荣耀背后残酷的本质？”
邓布利多没有说话。德拉科冷笑一声，继续说：
“我才不管你的计划是什么，我不会让哈利去冒险！打败伏地魔的事可以交给别人，只有哈利不能死！他……”德拉科咬着嘴唇，浑身发抖，“他已经受够了，受够了！”
“你很爱哈利，是吗？”邓布利多平和地说。
“和你没关系！”德拉科生硬地说，“我有我的计划，你无法阻止我。”
“德拉科，按你的意志去做吧。”邓布利多说，“我不会阻止你。”
“很好。”德拉科大步走开了，他不想再看到邓布利多，不想再看到那张平静的脸。很好，给我等着吧，他心里暗暗想道，我会做到的，我会让你们都大吃一惊的！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邓布利多靠在窗台的栏杆上，左手早已失去了知觉。意识到死亡降至，他的目光是平静的。死亡对于一个老人来说，就像是一个温暖的怀抱，一个可以休息的终点。这对像哈利和德拉科这样的年轻人来说是不可思议的，而对邓布利多来说，死亡——生命的另一头，有着更吸引他的东西。邓布利多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高锥克山谷青翠的山林，朴实的木屋里，外表暴躁的阿不福斯坐在美丽的阿瑞娜身边，静静地替她梳头发。然而，年轻的自己却对眼前的一切不屑一顾，认为这是在浪费时间，浪费自己远大的梦想。他走到门口，看见一个高个子的金发男孩站在树下，向他招手。他走了过去，那个男孩搂住他的肩膀，两人一起谈论未来。盖勒特？格林德沃神采飞扬，言语激动，年轻的阿不思似乎看见了那光辉灿烂的前途。他们一起学习，一起研究，一起为将来做准备。但是……哦……鲜血瞬间代替了一切……阿瑞娜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神色安详。阿不福斯扑到她身边，发出嘶哑的低吼……盖勒特英俊的脸惊呆了，阿不思也是，他的头脑一片空白……然后是凄凉的葬礼，阿不福斯给了他一拳，他捂着流血的鼻子，没吭声……盖勒特已经离开了……十八岁的邓布利多，由于自身的愚蠢，丧失了一切……
哦……都过去了……
邓布利多用右手捂住眼睛，强迫自己做了几个深呼吸。是的，都过去了，这就是荣耀背后所掩盖的真相——无比丑陋的真相！谁会知道，曾经的霍格沃茨校长、国际魔法师联合会主席，获得过梅林爵士团一级勋章的阿不思？邓布利多，其实是个害死亲妹妹的杀人犯！他无法忘记，因为即使事隔多年，他还是会在午夜时分被噩梦惊醒。刚才的对话让他再一次重温了那段可怕的回忆。同时，德拉科坚定的神态重新唤起了他心底尘封已久的画面：意气奋发的英俊少年，披着一头金发，他笑着朝自己走过来，仿佛在探索魔法界的未来……
“已经过去了，盖勒特，”邓布利多喃喃地说，他放下手，对自己笑了笑，“已经结束了，他们会成功的。你知道，未来，属于年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