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呜咽,凌雪飘飞,天际是阴沉沉的乌青,大地是一片冰封的雪白。
冰谷天堑内,一支银白利剑直直耸立在剑座之上。
冰霜千穹剑乃是以极寒之地的冰芯晶铁特殊锻造而成的异剑,剑身似冰晶,又露铁芒,似剑非剑,似冰非冰。杀人不染血,嗜血不受染,邪气极重。
一支粗壮的锁链将剑身牢牢缠住,历经风雪催化,铁链外结满冰霜,坚不可破。
置身于冰谷之内,时依身心俱疲。她双目圆睁,意识清醒,却只能看着自己的灵气被剑源源不断地吸纳,在她身下,鲜血染红了大片雪白,她无力地倒在雪地中,静静等待自己时限到来之刻。
冷!冷!冷!
是她此刻脑中唯一的想法,这种冷深入骨髓深处,在她体内四下激撞,仿佛要将她的血液凝结。内心深处,又好似有一股历久的恐惧感铺天盖地而来,好像她曾经被这样相似的寒冷摧毁得一干二净过一般。
她醒了又昏,昏了又醒,不知这样过了多久,风雪好似停了。再睁开眼,迷迷糊糊看到一个飘忽的影子。好似她从霁月山被赶出来那天,立在她身前的那道人影。
那人终于转过身来看她,是黎惑?不,不是他。
她视线模糊一片,想抬起头将那人的面目努力看清,然而他的影子却越来越淡,逐渐汇聚成一条线,取而代之的是一把炽金缭缭的利剑——碧月黄泉引霄落!
它浑身自发剑意,傲然挡在她身前,剑气阻挡了冷冽的冰刃,它在与那把剑抗衡着。
借着这股剑气,时依勉强支撑起身子。她可以感受得到,引霄落在害怕,跟她一样,没由来的害怕这把剑。像是一个克星,或是死敌,或是绝对不可触碰的禁忌,非逃不可,否则就将消弭于天地。
她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手握上引霄落,虚弱开口:“别撑了,别撑了,没用的。我死了,你就等待下一个主人,不要因为我折损了剑意。我知道,你寂寞了太久,希望你下一次擦亮眼睛,千万别再找到一个像我这样短命的主。”
说罢心口一闷,咳出一口血来。
“我这小半辈子,碌碌无为,一事无成,配不上你的英名……多谢你跑来救我,实在是遗憾……”
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引霄落从地上拔起。
刹那间剑气消退,她身上之灵气重新注入冰霜千穹剑体内。随后轰然一声,大地一阵战栗,冰剑外层的冰晶层层剥落,困住邪剑的铁链再也束缚不住,爆碎开来。
缭缭剑息自冰霜千穹生出,昊光一荡,风雪竟停。
时依再没有力气,神识一片模糊,倒在一片茫茫雪谷之中。
仿佛在黑暗中徜徉了许久,她只觉得自己置身与一片虚无渺茫之中,身边没有任何人,也没有光。
忽然听到有人叫她,她就醒了。
醒来一看,自己安然躺在温暖舒适的床上,风澈坐在她床边,目光柔和,以手托腮,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可算是舍得醒了,你已经睡了三天三夜。”
她的身体麻木僵硬,确实已经躺了相当长的时间。身上换了套干净的衣服,伤口也有人处理过,甚至已经感受不到疼痛,看来他们给她用的药有相当的奇效。
在她脸上,见不到半分大难不死劫后余生的喜悦,木然道:“她呢?”
“死了。”
“尸体呢?”
“扔出去了。她身上致命的伤口乃是由魔剑贯体,你身边那位魔者逃脱不了干系。”
让他意外的是,她听到这个消息似乎格外的平静,甚至眼眶都不红一下,也不知她是太过冷漠,还是麻木了。
时依目光如古井无波无澜:“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风澈笑了一下:“哎呀,时依,我暂且这样叫你。你记性可真是不好,这么快就忘了我们要成亲的事了?你放心,既然已经广发请帖,就肯定不会让你丧命,否则这亲我跟谁结去,传出去了,别人可是要笑话我,弄不好还落得一个克妻的名声。”
她沉默半晌,冷声道:“我不要。”
“不要?”风澈目光犀利,“这可由不得你。乘思焕已死,你身边那位魔者很快也会遭到正道的围剿,你回去又有什么意义呢。仙门不收你,你全身武脉也全数毁去,在这个江湖上寸步难行,老老实实呆在这里做一个衣食无忧的王妃不好吗?”
见时依不说话,他起身就要走,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反正你自始至终都是孤身一人,立身在哪里都是家,跟了我,这里便是你的家,狐族不会亏待你,我也会保护你,安心吧。”
他这一句保护,听得她心头一阵莫名的惆怅失落。
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与黎惑坐在窗边闲聊的那个午后。那天他坐在光里,整个人格外温暖,又熠熠生光——好似无论何时的他,都是熠熠生光,格外令人印象深刻的,即使是在雨天幽深的密林中,他一样令人感到舒适。
她问:“我们是朋友了?”
他说:“我以为,我们早已经是了。”
她也曾信誓旦旦对他说出要护他周全这样的话,可是她做不到了,从前做不到,以后更做不到。
分不清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感,让人难以割舍,想去依赖,想去触碰。黎惑二字,竟让她生出一丝温暖的感觉来,连她自己都惊讶到了,还险险掉下眼泪。
任她心内思绪万千,面上却平静无比。良久,她叹了口气,仿佛认命一般,问道:“日子选在哪一天?”
风澈眼神闪过一瞬间的惊讶,随即又掩盖过去,冷声道:“三天以后,好生准备吧,免得让仙门来的人看了笑话。”
说罢,便重新关上门,留下满屋子寂然的空气。
时依一口气瞬间垮了下来。
狐族已得冰霜千穹剑,此剑现世,除了引霄落,再难有敌手。令她觉得奇怪的是,风澈方才说她全身武脉尽毁,可她之感觉却不像那么回事。纵然心里有疑惑,然而她已经被寒气伤了心脉,全靠风澈输在她体内的阳炎真气来维持,再运功,只会加剧寒毒发作,再想活命就难了。
正想得愣神,忽然听得肚子咕咕两声乱叫,这才发觉自己腹中空空如也,疗伤也是需要气力的,三天三夜未曾经进食,难怪身体更加难受。
她从不会刻意忍饥挨饿,毫不犹豫朝门外喊道:“来人!”
门开了,进来的不再是春凉冬暖两个狐妖,而是几个笑盈盈的水灵姑娘。她们身上的气息似曾相识,时依仔细回忆着,噢!竟是那日有过一面之缘的几只小花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