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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锋芒

天色尚未暗下来,敬事房的总领内监许进便来传旨又:要我预备着侍寝!凤鸾春恩车一早就候在外头了,载着我入了养心殿的东室。宫车滚动在永巷石板上的声音倒是让我蓦然想起了那个大雪的冬夜。这辆凤鸾春恩车,是所有的嫔妃曾经都满怀欢喜、期待与骄傲乘坐而去的,不过现如今,乘坐在这辆凤鸾春恩车上奉诏而去的人已经换成了我。心底微微了吸了一口凉气:今后无论何时何地,哪怕宠冠六宫,谨慎与隐忍都是一条可保无虞之策。

兰茵姑姑早已经迎候在殿外了,见了我忙上来搀扶,轻声道:“皇上还在西室批阅奏折,即刻就好。请小主先去东室等候片刻。”

兰茵引了我进东室便退了下去。独自等了好一会儿,东方凛尚未来。我就一个人走了出去。西室灯火通明,因是御书房的缘故,故嫔妃等闲不能进去。我不敢冒失,只不过走到养心殿外,在朱红盘龙通天柱边停止了步子。

虽然是浅浅一钩明月,不过月色却极明,如水银般直倾泄下来,整个紫禁城都如同笼在了淡淡水华之中,又想笼着轻纱的梦。后宫之中,东西筑揽雁、问星两台,遥遥相对,是宫中最高之所。除此之外便是皇帝所居住的养心殿。独自一人站在殿前,极目远望:连绵的宫阙楼台如山峦重叠,起伏不绝。月光之下,所有宫阁殿宇的琉璃华瓦,粼粼如星光下的碧波闪烁。

殿前的玉兰花半开半合,形态甚是高洁优雅。夜风有些大,我披散着的长发被风吹到了眼里,迷了眼睛。于是轻唤碧痕:“去折一枝玉兰来。”

是一折紫玉兰。花梗坚硬而细长,花苞初绽,亭亭如小荷尖尖,随手用玉兰松松把头发挽起,发间就有了玉兰那独特的清淡迷离的香气。风愈大,玉涡色的长衣裙带无声地飘扬起来,衣裳被风吹得紧贴在身上,不由得举起宽大的袖子掩了掩。

听见东方凛走到身边,“春日的夜里还是有些凉,别站在风口上。随朕进去吧。”他又笑一笑,“朕给你预备了样东西。”

按耐不住好奇心,随他进了东室,见桌上搁着一碗热腾腾的饺子。东方凛与我一同坐下,向我道:“饿不饿?朕叫人预备了点心给你。”

这看上去味道似乎很好耶,却只有一碗,看着东方凛,我只顾让道:“嫔妾不饿。皇上先用吧。”

“朕已经在西室用过了,你且尝尝合不合胃口?”

依着他的话,轻轻咬了一口,不由得蹙眉吐了出来,推开碗道:“生的。”

东方凛闻言笑得促狭而暧昧:“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哦。”

我方才醒悟过来是上了他的当,羞急之下轻轻啐了他一口,赌气般如小孩子扭转了身子。东方凛起身走至我的身前,又扭了身子不看他。如此几次,自己也觉得不成样子,就低下头了。他俯下腰身看我,轻笑道:“朕的婉如生起气来更叫人觉得可爱又可怜。”

我低声道:“皇上戏弄嫔妾。”

“好了好了。”他轻拍我的背,“朕并非存心戏弄你啊。这一碗饺子合该昨晚就让你尝了。朕听闻民间嫁娶这是不可或缺的。宫里有规矩拘束着,朕虽然不能一一为你办来,能办的自然也全替你办了。”

想起早上的“撒帐”,心里感动,身子依向他轻轻道:“皇上这样待嫔妾……”心中的最深处瞬间软弱,再说不下去了,只静静依着他。

他的声音渐渐失了玩笑的意味,微有深意,“朕还记得那日在上林苑梅园里第一次见你,你独自站在那梅花天影里,那种淡然清远的样子,仿佛这宫里种种的纷扰人事都与你无干,只你一人遗世独立。”

我低声道:“嫔妾可没有那样好。宫里面不缺少姿色才德兼备的人,嫔妾怕是远远不及。”

“何必要和旁人比,婉如就是婉如,那才是最好的呢。”面前这长身玉立的男子,明黄天子锦衣,眉目清俊,眼中颇有刚毅之色。可是话语中挚诚至深,竟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我抬头看着他,他亦瞧着我。他的目光出神却又入神,那迷离的流光,滑动的溢彩,直叫人要一头扎进去。不知这样对视了多久,他的手轻轻抚上我的发际,缓缓滑落下去碰到我的那枝紫玉兰,微笑道:“好别致。”话语间已拔下了那枝玉兰放在桌上,长发如瀑布滑落了下来。他唇齿间那熟悉又温热的气息越来越近……

三夜,一连三夜!凤鸾春恩车如时停留在我的薇心堂门前,载着我去往养心殿东室。东方凛待我极是温柔,用那样柔和的眼神看着我,仿若凝了一池的太液春水,清晰地倒映出我的影子。龙涎香细细,似乎要透进骨髓中去。

接连召幸三日是从未有过的事,即便盛宠如慧贵妃,皇帝也从未连续召幸啊。这般,后宫之中人尽皆知:新晋的婉贵人分外得宠,已经是皇帝跟前炙手可热的人了。于是这巴结趋奉更甚了,连着我身边的伺候的人也格外被人另眼相待,只是他们早已得了我的严厉训诫,半分骄色也不敢露出来。

第三日上,循例去给皇后请安。那日嫔妃去得格外整齐,虽不至于迟了,但我到的时候大半嫔妃都已在了,终究是觉得不大好意思。依礼见过众人,守着自己的位次坐下与众嫔妃寒暄了几句,不过片刻,也就都散了。

紫云与我一同携了手回去。才出长春宫,就看见慧贵妃与嘉嫔缓缓地走在前面,于是请了安见过。慧贵妃吩咐了起来,嘉嫔道:“婉贵人倒是给皇后娘娘请安一向早得很,今日怎么却迟了,当真是少见啊。”

我微微感到窘迫,含笑道:“众位姐姐勤勉,是妹妹懒怠了。”

嘉嫔冷冷一笑:“倒不敢说是妹妹你懒怠——这连日伺候圣驾难免劳累,哪里像我们这些人不用侍驾那样清闲。”

心头一恼,涨紫了脸。这个嘉嫔说话这样直白,半分忌讳也没有。若只是一味忍让的话,更是益发兴得她无所顾忌了。于是我慢里斯条道:“嘉嫔姐姐侍奉圣驾已久,可知非礼勿言四个字。”

嘉嫔脸色一沉便要发作,我笑道:“妹妹入宫不久,凡事都不太懂得。若是言语有失,还望嘉嫔姐姐大度,莫要见怪。”嘉嫔看了一眼慧贵妃,终究是不敢在她面前太过出言不逊,只得忍着气对我勉强一笑。

慧贵妃在一旁听了这些话,只作不闻,却向紫云道:“纯贵嫔近来倒是也清闲的很,不知有没有空替本宫抄录一卷《女则》,也好时时提醒后宫诸人恪守女范,谨言慎行。”

紫云顺从道:“娘娘吩咐,妹妹怎会不从。只是不知娘娘什么时候要。”

慧贵妃用手轻轻抚了一下脸颊,似乎是沉思,半晌方才道:“也不急,你且慢慢抄录。本宫若是要了,自会命人去取。”说着又看看紫云道:“纯贵嫔似乎清减了些,可是因为皇上最近没召你的缘故啊。”

紫云大窘,仍维持着仪态道:“华妃娘娘见笑了,不过是冬日略微丰腴,如今衣裳又穿得少才显得瘦些罢了。”

慧贵妃轻轻一笑,丽色顿生,徐徐道:“原来如此啊。纯贵嫔与婉贵人一向交好,又同居一宫。本宫还以为这一时的婉贵人圣恩优隆,纯贵嫔心里不自在的缘故呢。”说着又向我道:“婉贵人聪敏美貌,得皇上眷顾也是情理中事。”她又话锋一转,“旁人也就罢了。婉贵人既然与纯贵嫔情同姐妹,怎的忘了专宠之余,也该分一杯羹给自己的姐妹,这要不然可是连管夫人和赵子儿也不如了。”

慧贵妃话中锋芒已经是咄咄逼人了。不知紫云是否也因为我得宠的缘故生了不满,不由得抬眼去看她。正巧紫云也朝我看过来,我们两人互视一眼,都知道是慧贵妃和嘉嫔在这儿蓄意挑拨,彼此顿时心意了然,温然一笑。

紫云淡淡地笑道:“娘娘让妹妹抄录《女则》是为了训示六宫女眷,妹妹又怎能不知嫉妒怨恨为女子德行之大亏。紫云虽是无才愚钝,德行却万万不敢有亏。”

慧贵妃说道:“你虽然德行无亏,难保别人也不是如此。本宫在宫中多年,人心凉薄,反复无常的事看得也多了呢。”

话中句句意有所指,紫云姐姐尚未来得及反应,我亦微笑道:“多谢娘娘提点教诲。娘娘既让姐姐抄录《女则》训示后宫众人,为的就是防止后宫争宠,招惹事端。娘娘用心良苦,妹妹们恭谨遵奉还来不及,怎还敢逆了娘娘的意思而行呢。何况……”我看着慧贵妃鬓边轻轻颤动的金凤珠钗说道,“吕后凶残,戚夫人专宠。管夫人与赵子儿均下场惨淡。如今皇后与贵妃贤德,汉高祖的后宫怎能与我朝相比?”

慧贵妃唇边的笑意略略一凝,嘉嫔在旁边察言观色,上前一步立即要反唇相讥。贵妃眼角斜斜一飞:“嘉嫔今日的话说的也不少了,小心闪了舌头。”嘉嫔闻言,只得忍气,默默退后。华妃转瞬巧笑倩兮:“妹妹的话听着真叫人舒坦呢。”说着,目光如炬地瞧着紫云,“纯贵嫔与婉贵人相处得久了,嘴皮子功夫也是日渐伶俐,真是不可小觑了啊。”

紫云的嘴唇微微一动,似乎想说些什么,终究也没有说出来,只是保持沉默。

慧贵妃揉一揉太阳穴,说道:“一早就起来给皇后问安,又说了这么会子的话,真是乏了。回去罢。”说着扶了宫女的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一路穿花拂柳回咸福宫去了。

纯贵嫔见慧贵妃去得远了,脸一扬,宫人们皆远远退下去跟着。紫云看着华妃离去的方向,幽幽叹了一口气道,“她终于也忍不得了啊。”携了我的手,“一起走走罢,晚些再回宫。”

紫云姐姐的手心有凉凉的湿感,我取下绢子放在她手心。紫云轻轻道:“你也算见识了罢。”

春风和煦,心里却凉湿得仿佛紫云的手心,轻声道:“贵妃也就罢了。姐姐,”我凝视着紫云:“你可怪我?”

紫云亦看着我,她的脸上的确多了几分憔悴之色。在我之前,她亦是东方凛的宠爱。本就有慧贵妃打压,旁人又在虎视眈眈。若是她没有子嗣的傍身,紫云又要怎样在这宫里立足呢?紫云姐姐,她若是因为东方凛的缘故与我生分了……我不敢再想了,手上不由自主得加了力量,握紧了紫云姐姐的手。

紫云又轻拍我的手,“不是你,也会有别人。如果是别人,我宁愿是你。”她的声音微微一抖:“别怪我说句私心的话。别人若是得宠只怕有天会来害我。婉如,你不会的。”

“我相信你不会。”紫云的声音在春暖花开里弥漫起柔弱的伤感与无助,却是出语真诚,“婉如,这宫里,那么多的人,我能相信的也只有你还有莹萱吧。如若你我都不能相互扶持,那么这寂寂深宫数十年光阴要怎么样才能撑过去?”

“紫云姐姐……”我心中感动,还好有紫云,还好有莹萱。“有些事虽非婉如意料,也并非婉如一人之力可以避免的。但无论是否得宠,我与姐姐的心意一如从前。纵使皇上宠爱,姐姐也莫要和我生分了。”

紫云看着烟波浩淼的太液池水,攀一枝柔柳在手,“以你的天资,得宠自然是意料中事,绝不能埋没了。即使不能宠眷不衰,也要保住这性命,不能牵连族人……”

我却苦苦一笑,黯然道:“更何况慧贵妃和嘉嫔已把你我当成心腹大患了。咱们已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命数了啊。”

紫云点一点头,“不只是你我,只怕在旁人眼里,连莹萱也是脱不了干系的了吧。”紫云口中说话,手里摆弄着的柳枝越拧越弯,只听“啪嗒”一声,已经是折为两截子了。

柳枝断裂的声音如鼓槌“砰”一下击在心上,猛地一醒神!我伸手拿过紫云她手中的断柳。张弛有度,一松一紧,才能长得君王带笑看。若是受力太多,即便这一枝柳枝韧性再好也是要断折的。我仰起头看着太液池岸的一轮红日,轻声道:“多谢姐姐。”

紫云犹自迷茫不解:“谢我什么?”

半晌,静静地与眉庄沿着太液池缓缓步行。太液池绵延辽阔,我忽然觉得这条路那样长,那样长,像是怎么也走不完了。

到了夜间依旧是我侍寝。半夜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因为心中有事,睡眠便很轻浅,一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宠幸太过,锋芒毕露。我已经招来了慧贵妃的不满了。一开始的势头太劲,只怕后继不足。如同弦绷的太紧,容易断折是一样的道理。

我轻轻一翻身,夹了花瓣的枕头悉悉索索的响,不想却惊醒了东方凛!他半梦半醒道:“怎么醒了?”

“嫔妾听见外头下雨了。”小雨打在殿外的花叶上,清脆地沙沙作响。

“你有心事?”

我微微摇头,“并没有。”微微朦胧的橘红色烛光里,长发如一匹黑稠散在他的臂上枕间。

“不许对朕说谎。”

我转过身去靠在他胸前,明黄丝绸寝衣的衣结松散了,露出他胸口一片的清凉肌肤。我抬起手慢慢地替他系上,系好。“皇上,嫔妾害怕。”

他的口气淡淡的,“有朕在,你怕什么?”

“皇上待嫔妾这样好。嫔妾……”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几乎微不可闻,“皇上可曾听过集宠于一身,亦是集怨于一身。”

东方凛的声音微微地透出些许凌厉:“怎么?有人难为你了?”

“没有人为难嫔妾。”心中觉得酸苦,可是这话却不得不说,终于我也一字一字吐了出来:“雨露均沾,六宫祥和,才能绵延皇家子嗣与福泽。嫔妾不敢专宠。”

他揽着我身体的手松开了几分,目光轻漫,却逼视着我,“若是朕不肯呢?”

我知道他会肯的:后宫妃嫔与前朝大臣多半是有盘根错节的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不会不肯。心下一阵黯然,如同殿外细雨绵绵的时气,慢慢才轻声启齿:“皇上是明君。”

“明君?”他轻哼一声,喉间有凉薄的意味,像是他常用来清醒神志的薄荷油,那样凉苦的气味。

“已经是第四日了。皇上在前朝已经政务繁忙,六宫若成为怨气所钟之地,就是后院起火,只会让皇上更加烦心。”他静静地听着,只是默然的神气。我继续说:“皇上若是专宠于我,而冷落了其他后妃,旁人不免会议论皇上凉薄,喜新忘旧。”双手蜷住他的衣襟,语中已有哽咽,“嫔妾不能让皇上因嫔妾一人而烦心,嫔妾不想也不忍。”说到最后一句,语中已有哀恳之意。

也许是起风了,重重的鲛绡软帐轻薄无比。风像只无形的大手,一路无声地穿帘而来。帐影轻动,红烛亦微微摇曳,照得东方凛脸上的神情明灭不定。双足裸露在锦被外,却无意缩回,有凉意一点一点地蔓延上来。

东方凛的手一分分加力,我的脸颊紧紧贴在他的锁骨上,有点硌的疼。他的足绕上我的足,有暖意袭来。他阖上双目,良久才道:“知道了。”

我亦闭上双目,再不说话。

是夜,东方凛果然没有再翻我的牌子。小顺子一早就去打听了,皇帝今个儿去看长久无宠的楚贵人,想必应该也会在她那里留宿了。虽然意外,倒也惊喜。但只要不是我,也就松了一口气。想着:莹萱能得个宠爱了。

总有四五日都没在我的薇心堂里过夜了,感觉仿佛有些疏远了。换过了寝衣,仍然是半分睡意也没有。心里宛如空缺了一块什么,总不是滋味。楚贵人,长久不见君王面的莹萱会如何喜不自胜呢?又是怎样在婉转承恩呢?

此时风露清绵,堂前的两株梨花开得极盛,枝条悠然出尘。浅绿簇簇,花色洁白,恍若皑皑白雪,铺陈如雪如雾。月色冷淡如白霜,只存了隐约迷蒙的轮廓。我也就寝了。

次日,敬事房抄出奉旨:永和宫贵人楚氏,晋为从五品良娣。钦此。

时至夏日,天气渐渐炎热。阔大疏朗的梧桐与幽篁修竹蕴出清的宁静。彼时夕阳西下,夜幕低垂。北地春归迟,可是曾经嫣紫粉白,繁密欲垂的桐花亦大多开败,凋落在芳草萋萋之上。曾经那样万紫千红的繁华也不过是春日里的梦一场,最后何尝不是满地萧条?我看着天际升起了一颗一颗明亮的星子,仿佛伸手可得,又那样远,远得不可及。

第二日炎热更甚往日!这一日的骄阳似火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有点儿烫人。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成玉亲自去了长春宫昭阳殿。那成玉原本是先帝时的传奏事首领太监,因皇帝为皇子时侍奉殷勤,十分得力。皇帝登基后便留在了身边为养心殿总管太监。因为他近身伺候着皇帝,所以宫中连皇后也是待他格外客气的。

成玉进来时,皇后穿了一身藕荷色缎绣牡丹团寿纹袷衣,外罩着月白底碧青竹纹织金缎紫貂小坎肩,笼着一个珐琅花鸟手炉,看着素晴和明湘在弄着冰块。

成玉见了皇后,连忙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奴才成玉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含笑道:“外头这么热,暑气旺,皇上怎么派了你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说着,吩咐了明湘上茶赐座。

成玉诺诺谢恩,方才道:“谢皇后娘娘的赏,实在是奴才不敢逾越。话说完了,还等着别的差事呢。”说着道,“皇上吩咐了,明儿是十五,要在娘娘的长春宫用晚膳,也宿在长春宫,请娘娘预备着接驾。”

皇后眉目间微有笑意,脸上却淡淡的:“知道了。外头热,你嘱咐着抬轿的小太监们仔细些。还有,多供应些冰块到养心殿和颐宁宫。”

成玉忙道:“娘娘放心,奴才不敢不留心着呢。”

皇后微微颔首,扬了扬脸,道了句“赏”。明湘立马从屉子里取出十两银子悄悄儿地放在成玉的手心里。

成玉又道:“还有一件事:这几日天儿热暑气重,皇上又想起了那年潜邸里殁了的大阿哥的生母,道了好几句‘可惜’。”

皇后惋惜道:“缈雁是本宫欧阳氏的族妹,伺候皇上已久。谁知道那年病了一场,好好的竟去了,也没能享这宫里一日的福。”说罢,便拿绢子按了按眼角,继续缓缓说,“缈雁是大阿哥的生母,当年也只是潜邸里的一位格格,位分不高。如今她虽福薄弃世而去,但皇上也不能不给她一个恩典,定下名分,给个嫔或贵嫔位,也是看顾大阿哥的面子。”

成玉恭谨道:“皇后娘娘慈心。皇上昨夜便说了,是要追封为正二品哲妃,过两日便行追封礼,还要在宝华殿举行一场大法事,还请皇后娘娘打点着。”

皇后微微一怔,旋即温和笑道:“还是皇上顾虑周全,先想到了。那你就去回禀皇上,哲妃与本宫姐妹一场,又是本宫的族妹。她的追封礼,本宫会命人好好主持的。”

成玉笑道:“是。那奴才先告退了。”

皇后眼看着成玉出去了,笑容才慢慢凝在嘴角,似一朵凝结的霜花,隐隐迸着寒气。

素晴一向知道皇后心思,忙端了一盏茶上来,轻声道:“天热了,难免火气大。这江南进贡的白菊还是皇上前儿赏的,说是最清热去火的,娘娘尝尝吧。”

皇后接过茶盏却并不喝,只是缓缓道:“本宫是皇后,六宫之主,有什么好生气的?”

素心侧看了皇后一眼,跟着附和道:“娘娘说的是。其实皇上给哲妃脸面,也是看着皇后娘娘的缘故的。要不是哲妃和娘娘同宗,都是欧阳氏的女儿,哪怕她生了大阿哥,又算得了什么呢?纯贵嫔生了三阿哥,皇上不也只给了她贵嫔位分吗?”

皇后淡淡一笑:“哲妃是与本宫同宗,可她伺候皇上早,和皇上好歹也有些情分,所以也是她先生了大阿哥。”

皇后又郁然叹了口气,望着榻上内务府送来的一堆精心绣制的幼儿衣裳:“这件事本宫想起来便有些心酸。当年本宫嫁给皇上为嫡福晋,可是皇上每常都只去高菱和玉环的房中多。长久下来,本宫都是恩宠稀薄,膝下无望。本宫还没着急呢,本宫的母家就着急了,硬生生塞了缈雁进来,说是本宫的族人,她万一得幸生下了孩子,就等于是本宫的孩子。”

素晴慨然道:“这件事,娘娘是受委屈了。”

“结果她缈雁一进府,不出几个月就怀上了大阿哥。本宫心里虽然欣慰,但却更难过。幸好后来皇天有眼,皇上对本宫越来越眷顾,这才有了二阿哥。”皇后爱惜地抚摸着那些孩儿衣裳,心酸道,“只是嫡子非长子,本来就是失了本宫的颜面了。”

素晴道:“虽然都是欧阳氏,可哲妃的身份却是万万不能和娘娘比肩的。再怎么样,在潜邸时也不过是个格格。”

皇后摇摇头,双眉微蹙:“她身份如何且不说,皇上如今追封她为哲妃,就不能不当心了。母凭子贵,子凭母贵是祖宗家法。如今慧贵妃和娴妃都无所出,纯贵嫔身份略低些。除了本宫的二阿哥,就是大阿哥的身份最尊贵了。古来立太子,不是立嫡就是立长。若是本宫的东方睿嫡长子,那就更好了。”

素晴忙着劝解道:“不管怎么样,哲妃都已经没了。大阿哥哪怕再争气,没娘的孩子能翻出什么天来?娘娘可是正宫皇后呢。”

皇后喝了口茶,沉吟道:“凡事但求万全,本宫已经让哲妃福薄了,可不能再让大阿哥再福薄。记着,照顾大阿哥的人必须多,万不可亏待了这没娘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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