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远接到安四方电话的时候,办公室里面已经有很多人了,该来的人大都已经来了。听到是彭五洋让他去,姚远本来很犹豫的,办公室里面的那些人却催促他赶紧去。
“看来是要提拔你了,姚远!领导叫你去肯定不是单位的事,也不会是其他事情。”
办公室里没别的事就是在关注谁要提拔了,或者谁高攀了,嫁给某位领导的儿子之类的官场八卦。
“不可能是提拔!姚远前面还排着三四个人呢!还轮不到他的。”
杨昊铭提拔了副科还在这个大办公室里办公,听人们说到提拔,就在那里以过来人的口吻说话。
“人家姚远可是文凭最高的,要是全按论资排辈来,那老李已经三十多年工龄了,怎么现在还是个干事。”
“那要是论光文凭,现在姚远应该是县高官才对!书记县长才是在职研究生。”
姚远不想听他们抬杠了,就自顾自走出办公室。不过他并不想去见彭五洋,他知道这人找他不可能是提拔他,这三年来他已经看明白了,在行政事业单位你不去走动、不主动找领导,想提拔那是不可能的,况且,他也不想提拔,当了副科什么的也没什么意思。
他估计彭五洋找他去的原因,可能是跟昨天煤矿出事有关,因为他在现场,他跟张亚南嚷嚷过,那小子肯定把这事给彭五洋说了。
这时候他想起了羽绒服口袋里面的那个装着一万块钱的大信封,就决定真去纪检委跑一趟,把这钱交上去。
出了楼道远远就看见苏一禾往这边走来。
昨天姚远一气之下离开酒店本来想拉着苏一禾一起走的。却被蒋光耀他们好几个人拦住,他只好一个人出来了。本想着今天晚上和苏一禾单独坐一坐叙叙旧的。
“一禾,你去哪?”
“上来找你啊!彭老师说还约了你去他办公室的,我就先上来跟你一起过去的。”
“我不想去了!”
“为什么?”
“我估计他是说昨天煤矿的事。”
“哎哟,你现在也太敏感了吧?不可能是这事!要是那样叫我去干什么?他叫我们俩一起去只是单纯的叙旧。”
“他跟我有什么好叙的,他一个政客,我只是胸无大志小干事而已。”
“是不是在行政机关待久了或多或少都有点戾气重了?不过也不对呀,昨天我跟他们一起吃饭,说起彭老师,都是肃然起敬的。”
“我跟他们不一样,我又不想攀附。唉,我现在才感觉自己真不适合在行政事业单位混。因为这里真的什么都不用做,只是混日子。”
“不会吧?我还正准备向这方面靠拢的,你这么一说,我该怎么办?”
“千万不要进来,这么给你说吧。”因为楼道上人来人往,姚远就凑近苏一禾压低声音跟他说:“可能人品最差、能力最弱的人全都聚集到这地方来了,每天活在这些人中间真的很难受的。”
“是不是后悔回来了,我回来之前我还以为你在省城就业了呢。”
“说不上后悔不后悔,只是觉得所有的一切跟我们预想的相差太远了!”
“不管怎么先去彭老师那里去一趟吧,就当是陪我。一会你去干什么我陪你。”
“那好吧!”
他们的办公室在六楼,彭五洋在三楼。很快就到了,通讯员是认得姚远的,看见他们直接领他们到彭五洋办公室的门前。
两个人敲门进去的时候,意外的看见沟掌煤矿的老板杨大雄在彭县长的办公室。
“一禾,姚远,你们俩稍坐一会,我跟杨总马上就完。”
“老师,我们不用回避吗?”苏一禾问。
“不用不用,都是公事,没什么回避的。”
但那杨大雄可能要说什么隐秘的事情,看见有人在欲言又止的样子。
“没事的,这是我两个学生。你就当是我孩子在这里,有什么只管说就是!”
“就,就,就是那湖北老孟,昨天后半夜给我打电话了。要我准备二百四十万现金,不然就让死去的那十二个人的家属过来找我。”
“啊?有这等事?那你怎么不报警?应该及时把这线索告诉派出所的。”
“我给林武德打电话了,他说抓老孟不难啊,但那得正式立案。最难的是不知道以什么罪立案,要是跟煤矿沾边,那就等于是承认煤矿出事了。不过按照敲诈勒索是很容易的,但万一老孟狗急跳墙在落网之前把这事捅出去,那可就不是公安部门可以管的事情了。”
“那老杨,你自己决定怎么办吧。按说那老孟也不会对你构成威胁的吧?”
“他在电话里说有那十二个人上下井的照片,还有跟煤矿签订的合同。有人见老孟在沟掌村的时候经常拿一个小型数码相机在玩。”
“那这事情是越来越复杂了,我一会还得看是不是要向上级报告了。”
“汇报倒是不至于,这老孟可能就是想要钱了,估计多少的出一点。现在是还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今天早上沟掌村的男女老少都去镇政府大院了,说是好好的一座山,现在成了一座大坟。每天在十几具尸体旁边睡觉,他们睡不着。我昨天本来已经摆平的那个记者今天又去龙湾镇了。”
“杨总,你今天来就是让我解决这些问题的吗?你说我怎么解决?”
“唉,也不是想给领导找麻烦,就是心里太烦了,不知道该怎么办?过来找人人不在,就跑你这儿来了。一会我还得去龙湾,庞木阳和郭金成一会一个电话催,就跟催命一样!好了,彭县,打扰了!我先走了。”
杨大雄说完就转身出去了。姚远本想借这个机会把那一万块钱还给他的,结果没有插上话。
“一禾,你不是在省城的报社干的好好的吗?怎么回来了?听说张亚南还是你介绍进去的。”
“彭老师,我这人吧就不能在一个地方干太长时间。”
“那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需要我帮忙吗?”
“我先看看再说吧,昨天去县报看了看,那里倒是要人,只不过他们办的那张报纸也太逊了。除了给县级领导唱赞歌,就是像传单一样,东一片西一片的,没有主调没有风格没有态度,就跟当时龙湾学校那黑板板一样的档次。”
“呵呵,一个小县城嘛,能办一张报纸就很不容易了。哪来那么多的稿子可写!那你有没有意愿当秘书,我们这里笔杆子可是严重的不够用。你这也算大手笔,是可以大显身手的。”
“不行不行,做秘书是年轻人的事,我也算一把年纪了,不合适。而且我这本性难改,进这种地方工作不是自己辞职就是被人开除。”
“什么呀,你都一把年纪了啊!哈哈,那我们算什么!你这小家伙真是跟上学那时候一样皮。那你准备怎么办。”
“我发现那张报纸办的不怎么样,但报社那总编还挺不错,我想先接触一下,如果能让他接纳我的意见,那我就帮着把这张报纸给彻底改良一下。”
“那也行,姚远呢?感觉这个单位怎么样?”
“太让人失望了!不是一般的失望。”
“说来听听!”
“唉,人家都是十年寒窗,我这可二十多年寒窗,换来的这份工作是每天打扫办公室,要不就是打字。这是一个初中生都能做了的工作啊,我们念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姚远啊,这其实也是一种历练,你要想做点大事,或者想改变什么那就得上进。其实到我这位置上也是什么都做不了的,必须是说了算才能做事。我们这西流县,想做点是的只能是书记、县长,这就是这两座大楼上的人为什么都想往上爬的主要原因。”
姚远竟然一时没话说了,因为仔细想彭五洋说的这话还有点道理。
“姚远,我今天找你来就是关于你的提拔问题。你知道的,现在的官场风气很不好,不找关系,不打通某些关节是不可能得到提拔的。你在这座楼上也好几年了,那些年纪大还是干事的人并不是没有工作能力,相反他们都是在某个方面有突出才能的人,就是因为没有人提携,这才一直得不到重用。”
“所以,彭老师,我现在对行政事业单位相当的失望。”
“有些事情总得人出来改变,才能成为我们想要的那种样子。你是我的学生,我现在有条件帮你一把。我没有别的目的就是因为你是一个正直的好孩子,把你培养起来对社会有好处。我做了一回副县长在父老乡亲眼里也算是做大官了,可我唯一的弟弟现在还是农民,我的小舅子还在自己做小买卖。我的儿子女儿都是从学校毕业按规矩安排的,可能唯一可以占便宜的是他们因为我不会安排到偏远的山区去。”
这是姚远没有预料到的事情,所以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了。
苏一禾在一边接上话题,“老师,像姚远这样,提拔很难吗?”
“其实不难!凭他的文凭又有我在这里说话,提拔是顺理成章的事。就是现在提拔副科需要过组织部那一关的,那可是谷书记管辖的,而姚远现在所在的单位属于县政府范围。现在两个领导的矛盾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政府这边想提拔人是很难的。而县委那边的各单位是经费紧张,因为财政局是县长管的部门,没有县长签字,钱不能乱花。”
“啊?竟然有这种事?那上面就不管吗,调走一个人那就把矛盾解决了啊。”
“唉,现在的问题是谁都不愿意走,都僵在那里了。唉,这些事跟咱们无关,姚远这事也不是很复杂,只要上面有人说话,两个人就都不会出难题了。姚远,老师今天把话说到这里,这事就包在我身上,很快就能解决的,我今天就是想让你思想上有个准备。”
姚远还在那里发懵,苏一禾只好继续帮他跟彭五洋接话。
“老师,像姚远这样的需要送钱吗?”
“有我在送什么钱!送钱那种事我可不帮忙。”
“那太好了!姚远,还不谢谢老师?”
“谢谢老师。”姚远只好站起来感谢,还冲着彭五洋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