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中午下班时间，顾毅踩着点冲了出去，在最近的菜市场买了一大堆食材，然后朝家里赶。
南城有正街两条，一条是凤凰路，另一条就是钟鼓街。
凤凰路是新规划的路段，道路宽敞整洁。而钟鼓街存在已有百年，条石路面上坑坑洼洼，加上路沿没有排水沟，一到下雨天便容易积水，往来十分不便。
今天天气稍寒，但胜在无雨。封了一上午的路，刚好在这时候已经通路。
当顾毅从这里路过时，只看到两辆治安署的马车缓缓撤离，命案发生的地方已经洒扫干净，半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几个外来旅游的流浪画家，背着画板，就站在命案“伏灰”的地方，指着附近的老房子，看样子正在取景。
谁能想到，几个小时之前，这里发生了命案？
顾毅看了眼常哥两口子“伏灰”的地方，画家们正站在上面，他心里特别不舒服。
本想提醒画家们一挪尊脚，想了想，还是算了吧，别人又不知道。
不知者非无礼也。
他提着两大包食材，脚步匆匆地离开。
穿过一条错落无序的胡同，顾毅来到了一条支路。这里是钟鼓街最偏的地段，住在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一些老者，同时也是经济条件不太好的人。
108号是一栋老式雕楼，共有三层，每一层都有一间套房。这栋楼的房东是个87岁高龄的老奶奶，老伴已经去世了二十多年，儿子儿媳在省城上班，眼下只有一个9岁的孙女和她同住在1楼。
雕楼的楼梯是木质的，因为过于老旧，踩上去嘎吱嘎吱的乱响。
顾毅轻脚轻手地登上2楼，把食材放在地上，腾出手来，伸到背后去掏钥匙，这时候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顾小兰冷若寒霜的站在门口，瞪着卡姿兰大眼睛，面无表情的看着顾毅，也不说话。
她一出现，顾毅感觉周围的温度一下子跌到了零下好几度。
“那什么，我自己带了钥匙的。”顾毅挥了挥手里的钥匙，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顾小兰眼也不眨地看着他，继续保持着沉默。
“饿了吧？我马上给你做饭。”顾毅看了眼地上的食材，道：“瞧，两大包，都是你爱吃的菜，中午喝蘑菇汤怎么样？”
顾小兰看也没看地上的食材，淡淡问道：“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呃，我昨晚……”
“不许撒谎，眼睛看着我，回答！”
她忽然提高了声音，吓得顾毅一哆嗦，他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你哪是我妹妹？你是我祖宗！”
当然这话他也就是在心里想想，嘴上是绝对不敢说出口的。
“别想着编，快回答！”
“好好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进屋里说好吗？”
“可以。”
顾小兰马上又补充道：“但是不能说谎。”
“行，我绝对不说谎。”
顾毅忍不住又想，这丫头从小聪慧过人，十一岁就将高中念的课程自修完了，父母不在后，她将自己锁在屋里，整天研究那些古文史本。
为了方便联系外界，她自己造了台发报机在家里，甚至将发报机搭上了国家电线，至今就连电报馆都没有发现有人偷搭，简直厉害得离谱。
在她面前说谎，就等着被无情拆穿吧。
进了屋，顾毅将食材先放到厨房灶台上，出来的时候，顾小兰早已稳稳地坐在沙发上，抱着胳膊，俨然一副等孩子坦白从宽的家长派头。
“说吧，昨晚上你去了哪里？”
可恶啊，咱俩到底谁是谁的监护人？
顾毅在她身旁坐定，一时间竟无话可说。
回来的路上，他想了许多的说辞，本以为有两条已经够得上逻辑缜密，但面对着顾小兰，他反而说不出口了，只觉得不管哪条谎言都好像差了些许。
算了，还是实话实说吧，免得被王者拆穿，反要嘲笑自己的青铜逻辑。
“其实，昨天晚上我陷入了一个局里。”顾毅下定决心后，将昨晚的事一点细节也不遗漏的说了出来。
整个过程中，顾小兰表情始终不变，只是偶尔来一句“然后呢”。
直到顾毅讲完，顾小兰才道：
“看样子，昨天晚上的狼，都是被狼人‘选中’的普通人，并不是真狼。由此可见，卡多镇上来了几只位阶不高的真狼，它们肯定是循着‘半神’的味道一路找来的。”
“这你都能推断出来……”
顾毅话说一半，忽然醒悟过来，一脸震惊地道：
“妹子，你和我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狼的存在，你是怎么知道的？而且好像你懂得很多？”
“大惊小怪，原因很简单。”
顾小兰淡淡道：“因为我有一个‘半神’朋友。”
“半神？”顾毅皱眉不解。
顾小兰显然还为昨晚饿肚子的事生气，面无表情地道：
“我的一个笔友是半神，他的‘神位’是‘调酒师’，他的神术，有一杯白酒和一杯红酒，具体功能就不说了，就像女巫有毒药和解药，预言家有预言的神术一样。”
顾毅目瞪口呆，卧槽，这个世界居然是这个样子的吗？女巫、预言家、调酒师、狼人……狼人杀的花板子？总不会还有老流氓和白痴吧？
“妹子，你的那位‘半神’还告诉你什么了？”他感到无比的好奇，难得身边有一位知情人。
顾小兰淡淡看了他一眼，道：
“难得你诚心诚意的问了，那我就告诉你一些世界的隐秘和历史。”
顾毅点点头，两只手端正放在膝盖上，挺直了腰杆，乖宝宝似的：“嗯嗯，你讲，我认真听。”
“首先，要从神和狼的起始说起。”顾小兰道：
“最早，这个世界上有天神联盟和黑暗议会，各自有着属民和疆域，直到后来，黑暗议会不知为何，分裂成了三批人。
第一批创立了‘黑迷会’，也即是狼人议会；第二批人创立了‘猩红议会’，也即是吸血鬼议会；选择留守在‘黑暗议会’的人，则成为黑暗世界的第三方力量。
眼下，整个黑暗世界，都由着三方势力所主导。”
“所以，狼人出自‘黑迷会’？”顾毅适时问了一句。
顾小兰点点头，继续说道：
“今天只说狼人。狼人虽然从‘黑暗议会’出走，但底蕴来自‘黑暗议会’，因此保留了传统。
黑暗世界，力量来自于位阶。狼人也是如此，它们的力量就像是金字塔，位阶越高的狼，力量越强大，强大到足以与主神匹敌。”
“狼的位阶是以爵位来分的，公侯伯子男，黑暗生物崇尚力量，它们的力量来自于血脉传承，通常由上位传下位，同时正因为力量来自于血脉，因此，上位狼对下位狼有着绝对的血脉压制，下位狼永远摆脱不了。”
“譬如，伯爵狼的血脉子嗣，终其一生，最大的成就到伯爵为止，绝不可能超过伯爵，甚至连达到伯爵位阶都只是奢望。对于黑暗生物而言，出身好，起点就高，成就也大，所以狼人公侯伯爵的后代才是‘黑迷会’的中坚力量。”
顾毅忍不住想，这要是哪个狼崽子命不好，投错了胎，岂不是一辈子混迹在底层，永无翻身之日？
他忽然觉得很好笑，道：“狼人的位阶，比人类社会的阶级之分还冷酷无情，根本不讲道理啊。混迹在底层的狼人，活着岂不是悲哀？”
“那倒未必。”
顾小兰的话，听得顾毅一愣，怎么的？难道血脉差也能翻身？他赶紧问道：“这都能翻身？”
“除了血脉之外，还有一种进阶方式，这就牵扯到昨晚你陷入的局。”她淡淡道。
“这个局难道不是神和狼的争斗方式？”顾毅又糊涂了，怎么和昨天那个小姑娘说的版本对不上？
顾小兰道：“昨天你陷入的局，的确也是神狼争端的方式，但你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方式？而不是在现实世界硬碰硬的撞击？”
“不知道。”顾毅忙问道：“为什么？”
“因为，这种局与狼人的进阶有绝对的关联。”
顾小兰忽然站起来，边走边想，过了一会，才道：
“我正在研究这段历史。这样说吧，神的位阶分为：‘半神’，‘正神’，‘主神’，至于后面的禁忌存在，书上没有记载。”
“狼人的位阶为：公爵，侯爵，伯爵，子爵，男爵。”
“我的‘半神’朋友说，狼人想要进阶，摆脱血脉压制，只能依靠‘神’的力量。”
“所以那些想要进阶的狼人，千方百计把神和民拖进局里，只要能赢到‘神力’，就能更进一步，失败的代价就是死亡。”
“而神呢，也乐于进局，赢了就能烧死狼，可以说，在这种局里，神和狼都有各自的目的。神的目的是借局消灭狼人，而狼人则想要得到神的力量来完成进阶。”
顾小兰说完，回头看向顾毅。
顾毅皱眉道：“那民呢？民陷入这种局，并不想得到什么，输了就要损失寿元，岂不是很冤枉？”
“这我就不知道了，古老相传，一直以来这种局的规矩就是这样，要想达成一个完整的局，必须要有神，有民，还有狼。”
顾小兰也难得的摇了摇头，她查遍了古本，的确没看到这方面的记载，引为遗憾。
“可是，昨天的常大哥两口子并不是狼人，听那个小姑娘说，应该是被‘感染’的，短暂拥有狼的力量。”顾毅又有了新的疑问。
“在这个世界上，谁都不是个傻子，明知进局有死亡风险，还冒险去送死，千百年来，狼人早就学精了。”
顾小兰冷冷道：“它们躲在暗处，去‘感染’那些‘选中’的普通人，被选中的人替它们进局，赢了它们能得到力量，输了牺牲的也不是它们的性命。这些卑鄙的黑暗生物，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顾毅问道：“到底什么是‘选中’？”
“狼人选人的方式有很多，最常见的有四种，第一种是‘感染’，狼人的爪子有血毒，普通人只要触碰到，即刻被感染。”
“第二种，是‘催眠’。”
“第三种，是‘支配’。”
“第四种，是‘利用’。”
顾小兰道：“至于其它的方式，一时半会也说不完，总之，狼人选人的方式诡谲多变，防不胜防，或者是一个眼神，或者是在待人接物的过程中。”
她眼含深意，有些许提醒意味地看向顾毅，道：“也许，你只是在菜市场买菜，卖菜的老头是个狼人，他没有和你对话，只是接过你递过去的钱，然后找补给你，而在找补的过程中，他的‘选中’已经开始了，假设触发条件是你的手要碰到它握过的钱，而你毫无防范，从他的手里接过了钱，那么你就被‘选中’了，进到了局里，成为他的替身卖命狼。”
“的确是防不胜防啊。”顾毅听得有些小紧张了，谁是狼人？从表面上根本看不出来，或许就隐藏在身边，要是一个不小心，只怕就被‘选中’了。
顾小兰继续说道：“神也不笨，狼人懂得‘选中’，神难道不会吗？神同样也会‘选中’人，短暂拥有神力，就算进局以后输了，损失的神力也是微乎其微。”
“了解了解，懂了。”顾毅连连点头。
今天的确算是大开眼界，他想不到，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妹妹，居然博学到了这般地步，哪像他这样，毕业以后，以前学的东西都还给老师了，哪里还记得住多少？
这时候顾小兰忽然语气沉重地道：“黑暗生物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记仇，这次在局里，那4个被‘选中’的狼人，砍你不死，隐藏在他们身后的真狼人，一定还会上门找你报复！”
“你不是开玩笑吧？”顾毅脸色凝重下来，“那我们岂不是很危险？”
“我说的是真的。”顾小兰道：“真狼人一定会砍你到死，绝不会姑息你活着。”
“你别吓我啊？我就是个普通村民！”
顾毅后背感到一阵发寒，赶紧问道：“妹纸，那我该怎么办？”
顾小兰平静地看着他，认真道：“早就告诉你了啊，我有一位‘半神’朋友，他的神位是‘调酒师’，我可以介绍你去他那里学习神术。
你要是学得好，将来说不定能继承他的‘半神之位’，要知道，这世界上的‘神位’都是独一无二的。
只有当一个‘神’陨落，在临死前将‘神格’传给继任者，否则，你绝对成不了‘半神’！”
顾毅听完，忍不住想，“神位”是靠继承而来，那我还学个屁的神术啊？学到最后，人家不传“神格”，那岂不是永远成不了神？
辛苦了一辈子，到老还是个普通村民？
顾小兰似乎看穿了他的小心思，冷道：
“你以为成神很容易吗？我告诉你，比如说，‘女巫’这位半神，她的弟子遍及世界，足有几十万甚至百万之多，弟子又传弟子，一直将‘女巫’的神术传承下去……”
“所有的弟子都能施展‘女巫’的部分神位之力，可那又怎样？世界上，有且只有一位叫‘女巫’的‘半神’！”
“我想你应该明白了，想要在这个世界上‘成神’，何其艰难，你得比别人多下苦功，比别人多付出十倍的精力！”
顾小兰说完，走到顾毅的面前。顾毅低头看向她，心生感慨。
想不到，一直躲在房间翻阅古本的妹妹，如今已经出落得这般高了，比自己仅矮五寸而已。
凭什么我顾毅就不能在这个世界上成神？
太小看我。
顾毅有些“上进”了，成神啊！多么伟大而又进取的梦想啊！
可惜，咱没有金手指，只能一步一步慢慢往上爬，到最高点，乘着叶片往前飞咦诶~
没看出来呵，这丫头平时大门不出，居然有个朋友是“半神”？
话说，“调酒师”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这个“半神”的神位听上去总觉得怪怪的。
顾毅笑吟吟的想着。
这时候，顾小兰忽然变脸，扯着顾毅的耳朵，高声嚷嚷道：“昨天晚上发了三道电报，为什么早上看到的时候不第一时间赶回来给我做饭？不知道你妹妹饿吗？！”
顾毅偏着脑袋，拧着八字眉，止不住地叫苦：“轻点轻点，疼疼疼疼疼……”
还以为这小祖宗忘记这茬了，想不到最后关头想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