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长一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重复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醒来之后一下子步入了耄耋之年,然后回忆一生的过往,幼时的懵懂、年少的轻狂,还有长大后的艰辛历程……有滋有味。清晨醒来的时候,我甚至分不清是仍旧还在梦境,分不清我在做梦,还是梦才是现实。
这让我有些纠结,甚至想过去找心理医生,看看是不是自己的心理出现了什么问题。然而却由于某种原因作罢了,但是,从上个月开始,我不再为这些事情烦恼了,因为,我发觉自己渐渐地有些享受这种感觉了,想来,如果梦真能变成真正的人生,也挺好。
年逾不惑了,到了这个年纪,我依旧活得很平凡。但无奈的是,各种不平凡甚至于烦杂的事物排山倒海般在这个年龄段接踵而至,让我应接不暇。我喜欢平淡,却从心底里不愿意甘于平凡,更不喜欢平凡带给我的这些烦恼,这些烦恼让人无从逃避,甚至无从躲闪,它们毫无顾忌的迎头而来,结结实实的拍在我的脸上,酸、甜、苦、辣、咸不乏滋味,有的,甚至带着腥臊恶臭。
平凡,应该是大多数人的人生境遇,它不是平淡,平淡是一种心境。而平凡,大多时候都是一种无奈的外在反应。郭德纲有几句话甚是应景:饮酒不醉是喝的少;见色不迷是摸不着;以德服人是打不过;淡泊名利是实在没有招儿!我一直不喜欢承认一件事情,我的平凡,是不是也是因为实在没有招儿?答案,百分之一百是肯定的。
凌晨四点半,手机的闹铃在耳边响起,我从梦中醒来,伸手按停了闹钟。从窗帘的缝隙看出去,天还是黑的。侧头看看睡在身边的老婆,要是再翻个身,她就掉到床下去了。一米八的床,她占四十公分,我占四十公分,中间空出的一米地方,摸上去拔凉。十一月中旬,渐入寒冬了,今天一定要买个新电热毯,起码,晚上睡觉到时候,手放到中间的一米地方,那里,会有些温暖。
儿子考上大学走了俩月了,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俩,两个人每天下了班,回到家里就是互相相面,语言的沟通已经很少有了。有的,只是一种默契,二十年之间磨合出的默契。这种默契大多无关乎爱情。我总是会想,两个人之间了解透彻之后,也就谈不到什么爱情了吧?或许,还有些亲情,谁知道呢。备不住,这世上,每个家庭,也都大多如此的。
我慢慢的起了床,去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下,套上抓绒衣,一股子汗味儿直冲鼻腔,唉,这味道不太好,等会儿回来要洗一下了。在门厅,我借着卫生间的灯光,轻轻地穿上了全套的运动装和跑鞋,戴上手套,把手机塞进臂包,一切就绪。
推开了房门,一股子寒意扑面而来,这是楼道的窗子又被对门的大爷打开了,那是一个古怪的鳏居老头儿,只有自己,是一个租客,搬过来差不多有一年了,每次见了面都不说话,总是意味深长的看着你,让人捉摸不透。
我深深地吸一口凉气进肺里,将残余的睡意彻底抹去。
下楼,晨跑。
忘了从哪年开始喜欢晨跑了,怎么着也有二十多年了吧,反正那时候还年轻着。当年约着一起晨跑的几个伙伴早已各奔东西了,偶尔见面,每个都是大腹便便奔驰宝马的让我自惭形秽。虽然羡慕着曾经的伙伴们都过着“宝马雕车香满路,更吹落星如雨”的富贵生活,但是我却依旧是不知上进的“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活着。身份地位的差异注定了哥们儿感情的疏离。看到他们凸起得让人怀疑性别的腹部,我想着,或许,人家早就不晨跑了吧。既然不再晨跑,那么,当年的其他约定也就应该不再作数了。再谈从前的那些所谓哥们儿情义,太幼稚。
凌晨的天空,无星无月,也看不出有什么层云叠嶂,只是黑蒙蒙的一片,压得人心情有些压抑。
要从家里跑一公里多一些才进体育场。风有些大,我三步一呼三步一吸的节奏总是被灌进口中的风打乱,这让我感觉有些呼吸不顺畅。街边的路灯也不给力,一边连着六七个都是黑的,而另一边,都是黑的!市政管理局和路灯管理处的大爷们都干嘛去了,这都不修?
大约离着体育场还有一半的路程,突如其来的一阵狂风带着“呼呼”的哨声对着我扑面而来。毫无防备的我,贸然地钻进了风中,被刮得一阵踉跄,不得不停了下来。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里面好像还夹杂着两声细微的爆炸声,我猜想,可能是这阵狂风把路边哪个变压器刮得短路引起的。风太大了,刮得我有些站不住,我不得不转过身,用后背去对着这阵莫名其妙的狂风,同时还抬起了手臂遮住了眼睛和口鼻。
风肆无忌惮地持续着,我连呼吸也变得极为困难,在某个瞬间。我甚至感觉到自己根本呼吸不到被狂风带走的那些空气了,我不得不蹲下身来,将头埋在膝盖和臂弯里面,这样会好一些。在我印象中,四十多年的人生里,这个东北边境的四线小城从没刮过如此大的风。
这阵子狂风足足刮了差不多将近两分多钟才渐渐小了下来,我直起身子回头,却发现整条路的路灯都灭了,而且,两边的居民楼上零星的几点灯光也都熄灭了。看来,这是风把什么地方的线路刮断了,造成了这片区域停了电。
鞋里面灌进去了一些沙子或者细石子之类的东西,好像是鞋带松了。我停下来伸手摸着,却发现鞋带并没有松,怎么感觉像是鞋比从前大了,倒干净了鞋里面的东西,又紧了一紧鞋带,我站在了那里,突然之间,我觉得不太对!
因为我发现,到处都漆黑一片,不只是旁边的居民楼没有亮儿,原本应该在路上有些来往的车辆,这时候也都没有了。风把车也刮跑了?还是哪棵树被风刮倒了影响了这条路的交通?那也应该有些车前灯的灯光闪过啊,怎么会一点光都没有呢?
我摇摇头,想着是往回走还是继续跑。抬眼向体育场方向望去,那里隐约有一点亮光,忽明忽暗的,看着有些摇曳。是体育场的门灯?都停电了啊,体育场居然没停?而且,那摇曳的灯光不太像电灯,因为这个光源并不稳定。我想了想,却还是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沿着漆黑的路向体育场跑了下去。
跑了十来分钟,越发觉得不对头了。
从时间上算,我从家应该跑出来将近三公里了,可是,那盏忽明忽暗的灯火离着我貌似还是很远。到处都是乌漆墨黑的,我这是跑到哪儿来了?脚下的路也不太对,因为,我的脚踏上去,不像是柏油路的感觉了……
我停下了脚步,心里狐疑着,打开手机的电筒,照了照脚下。
土路!脚下的路变成土路了!
我心里面“咯噔”一下。赶紧又拿着手机向路两边照了一下,路不宽,大约不到三米,两旁都是半人多高的荒草。我以为是自己眼花了,赶紧揉揉眼睛,没错,真是荒草,不是那种人工草坪,也不是路两旁本该有的绿植,就是荒草。
我滴了个天,这是跑到哪儿来了?这怎么可能?在这个城市里活了四十多年,我怎么不知道家门口的柏油路会通到这么个地方?
这是哪儿,我从来没来过啊!
难不成六十米宽的柏油路被一阵风刮没了?不会啊?路两旁的居民楼也被风刮没了?那不是笑话么?那么,答案就只剩一个了,我是被刚才的那阵狂风给刮到这里来的。
我有点儿迷糊,站在那儿愣了两三分钟?我真是被风刮到这个地方来的?刚才那阵风不至于吧?何况,风在我身边刮过的时候,我也没觉得自己飘在半空啊!更重要的是,这是哪儿?
我用手使劲儿的搓了搓脸,又在脸颊上使劲儿的拍了两巴掌,挺疼的,不是梦。
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我这是迷路了,不管怎么说,还是赶紧想办法往家走才是真格的,但愿这里离着家里不会太远,十公里之内,我跑着回去应该可以赶上早饭,至于上班,迟到一点儿也没什么吧。
我不敢乱走了,打开手机的地图,想定个位看看自己身在什么位置,然而,地图的软件开启界面上,一个小圈圈兀自转了好久,然后显示:联网失败!
老天,你玩我?
抬头望向那盏忽明忽暗的灯光,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熄灭了。没有了那盏灯作为参照物,我更有些手足无措了,而且,心里一个劲儿的发慌。
做了几个深呼吸,我决定等天亮再说。算着时间,天也应该快亮了。
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一块专门带着跑步的卡西欧的太阳能小方块,我嘬了嘬牙花子,上面的时间也不对,显示1:50分。这表虽然便宜,但是从没出过毛病啊,怎么什么事儿都赶到一块儿了。我又慌忙的打开手机屏幕,那上面的时间却也显示1:50分,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风不知道啥时候停了,漫天的乌云也散开了,有几颗星星从云里面钻了出来,这让我有些小兴奋,因为终于有些亮光了!虽然没啥用,几点星光依旧不能让我望出很远。
忽然,我的心猛地跳了两下!
不对!
这不可能!
绝不可能!
初冬的东北凌晨,我怎么能看到北斗星?
虽然不是天文学家,但是这点儿最起码的天文知识我还是有的,秋冬两季的北方,北斗星是接近于地平线的,根本不可能被我看到,而我现在,却清清楚楚看着这七颗星星遥遥的挂在了东北方向。
之所以我知道了方向,是因为我同时看到了北极星。虽然在我的意识之中,北极星出现的那个方向应该是正西。
到处都不对,这让我彻底懵了!手机依旧是一点儿信号也没有,四周也依旧处在黑暗之中,而且,寂静无声,这种寂静让我的心更加慌乱起来,在某一瞬间,我甚至感到了一丝绝望。
算时间,天早就该亮了,可是,那该死的太阳却没有按点儿上班。我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黑暗之中,想着刚才那阵该死的狂风。那是啥风啊?比龙卷风还厉害?这到底是把我吹到哪儿来了?是铁扇公主显灵了,用芭蕉扇把我扇过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