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爵爷勋鉴:
企慕光霁,芝宇无缘,念兹在兹,弥添怀思。承蒙朔恩,文君新寡,每怀德望,无时或释。今冒昧奉烦,惶愧奚如,然感荷高情,匪言可喻。奈妾趋谒无从,事与屡违。故请令妹一行,惟望幸许。君若雅达,但盼建亥之晦,三会海口一晤,能得当面提训,妾必泥首相谢。倘有不当之处,尚乞尊驾谅宥。
贺若瑾瑜拜上!
“贺若瑾瑜!”我紧咬着牙关。手里紧紧攥着这张素笺,手背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荆娘被挟持,安慧儿连惊带吓一病不起。苏卫和陈善昏迷不醒,程毅没了一条左臂,剩下的几个军户都被打折了一条腿。这就是一个想着为丈夫报仇的女人在短短半个时辰之内给这个家造成的严重后果。
说到底,我还是小看她了。本想着有程毅一众军户在,家中安全应该无虞,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强悍如斯。
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不费吹灰之力将以程毅为首的几个军户撂倒,然后云淡风轻的将程毅的一只左臂砍下,又神色淡然的将剩余的三个军户左腿一一敲断,随手在重伤无法动弹的苏卫和陈善的胸前轻轻按上一掌,最后,在已经吓傻了的荆娘脖项间轻轻点了一指,把软倒在地的荆娘夹在腋下飘然而去,而跟随在她身后的两个仆妇,连手都没有伸过一下。
我为除去高开道谋划了半年,一直自信满满,却从来都没有想到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秦钟众人的离去本就在我的意料之中,可是荆娘被绑架,安慧儿重病,苏卫和陈善伤上加伤,程毅断臂这些代价是我万万预想不到的。我的心如同被浇上了一瓢热油一般。代价太大了,已经大到了我没办法承受的程度。
最让我心痛的是,这些惨痛的代价付出的太不值得了,明明可以避免,却被我的一时大意弄得满盘皆输,不错,就是满盘皆输!胜利的果实都被李二和觊觎高开道势力的一众风云老贼摘走了,留给我的,只是眼下的苦果。
程毅用右臂强撑着身子跪在我的面前,虎目之中满是歉疚和悲伤:“程毅有负家主重托,不敢求饶,唯有一死相谢,但盼家主能够念及往事情分,照料程毅寡妻幼子。属下感铭肺腑。”
我厉声道:“闭嘴!代价已经够大了,你老程还嫌本公子付出的代价不够吗!”
程毅将头埋在地上,痛哭失声!
我努力地平复了一下内心的焦躁,对程毅道:“老程,不必如此,我知道你们尽力了,此事不是你们的错,是我疏忽了。请罪的话不必再说,万般错都由我一人承担。你们在家好好养伤,这个场子,我自会去给你们找回来。”
安慧儿躺在床上,一张俏脸烧得通红,紧颦的双眉和时不时的呻吟让我心痛不已。在撬开牙关用羹匙将汤药给她灌进去之后,我又衣不解带的在床前守了整整一天一夜,直至再一次晨曦初起的时候,昏睡了整整三天的安慧儿才睁开了双眼。
看到我的一瞬间,安慧儿先是一喜,随后双眼就充满了泪水:“是妾身没有看顾好慕锦,没有看顾好这个家。”
我伸手拂了一下安慧儿额前凌乱你的头发,紧紧握着她的手,微笑道:“傻丫头,谁教着你自称什么妾身了,以后自称我就好,不要这些乱七八糟的称呼。万事有我,你要听话,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在家养病。你放心,我明日就去那三会海口,去把荆娘那孩子带回来。”
安慧儿眼神满是惶急:“那个女人好厉害,你不要去。”
我拍拍她的手,微笑道:“慧儿,你放心。在这个世界上,能打败我的女人,只有你和荆娘,其余的人都不足为虑,即便她是九天玄女都不成!”
话说的是要硬气一些,不过,我的心里真一点儿底都没有。建亥之晦就是十月三十,还有半个月的时间。从怀戎到三会海口(后世的天津市东丽区附近)六百里的路程,时间不算充裕。而且,我还不知道贺若瑾瑜说的具体地址是哪儿,就这么两眼一抹黑的带人前去救荆娘的话,前途堪虞。
兵法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而这个贺若瑾瑜对我来说,太过神秘了,除了知道她是贺若弼的女儿之外,再没有任何脉络可以查询。比如,这女人七岁之后去了哪里?一身武艺从何而得?委身于高开道是自愿还是被迫?或许,还有什么其他的目的?据我猜想,这些事情,在这个世上完全知晓的人,应该不超过一掌之数。想要探听明白的话,基本上没有可能。
中午的时候,在跟我一起做过手术的那位老郎中第四天用银针给苏卫和陈善施以推宫换血之后,两个人终于醒了过来。老郎中长舒了一口气道:“从脉象上看,两人被锁住的心脉都已被银针打开,应当是没有大碍了。不过,因为两个人之前都有伤在身,所以,需要多将养一些时日。”
“这几日以来,若不是昼夜劳苦先生予以诊治,后果必定不堪设想。在此,陈墨多谢了。”我一躬到地,给老郎中施了礼。
老郎中摆手道:“公子万万不要跟老朽客气。说来,老朽不过是班门弄斧而已,若是公子在家的话,以公子的医术。区区伤病哪里轮得到老朽前来府上卖弄。”
客套完毕,钱还是不能少的。让杜元支了十贯钱,随着老郎中回了住处。七八十斤重的铜钱,老郎中还搬不动。
刚送走了大夫,郑喜春进来禀报,县令大人和县尉大人到访。我一愣,霍春风和高展一起来了?高展自不必说,霍春风的到来让我着实有些意外。最关键的是,我还没怎么想好去面对霍春风。毕竟,他曾经是高开道的手下。
没等我迎出去,二人已经进了外院。我进去的时候,高展正在给霍春风讲述蒸酒的流程。见面之后,还没等我给霍春风见礼,霍高二人已是一躬到地:“下官霍春风(高展),见过爵爷。”
我愣道:“两位大人这是?”
霍春风躬身道:“昨日,朝廷行文已到怀戎,在衙官将行文念给下官的时候,下官才得知爵爷进了勋位,恭贺来迟,还望爵爷见谅。”
高展在一旁也道:“爵爷在上,俺老高见礼了。”
我摆手佯怒道:“老高你这夯货,霍大人也就罢了,你还跟我整这一出,以后还想不想来家里蹭饭了!”
高展脸上一红,嗫喏道:“俺老高往常好多失礼之处,兄弟,哦不,是爵爷,爵爷你莫要怪罪老高。”
我摇摇头,不再理他,上前对霍春风拱手道:“县尊大人,不管我如今是何身份,都不敢忘了县尊大人往日的恩情,什么爵爷不爵爷的话,以后不必再说。只要我在这怀戎县住的一日,就是你霍大人治下的一个子民。”
霍春风连忙还礼道:“爵爷言重了,下官不敢。今日前来府上,一为恭贺,其二,更是为了请罪。是下官治下不严,使得爵爷府上被贼人所乘,请爵爷治罪。”
我摆手道:“县尊大人,此事与你无关,都是我自己造成的。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伪王高开道阴谋叛乱,已经授首。而你和老高昔日都是高开道的部下,县尊大人更是高开道的假子之一。我希望,你我之间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而产生了隔阂。”
高展在一旁道:“兄弟你这话说的就见外了。哥哥我曾经和你说过,从那高开道将县尊大人贬至这怀戎县的那天开始,我们与他就算是恩断义绝了,他死不死的和我们有什么相干。”
我点头道:“这就对了,这才是你老高该说的话。没得跟我玩什么虚的,一口一个爵爷,叫的让人心烦。莫说我这个爵爷还没经过皇封,即便是经过皇封了,在你老高那里,能不能换两贯钱?”
高展哈哈一笑:“兄弟你要是把这个爵爷许给俺老高,俺老高给你二十贯!”
霍春风在一旁低声喝道:“高展不得无礼,勋位乃是国之重器,怎能拿来玩笑,还要不要命了。”呵斥过后,转而有向我躬身道:“爵爷万万莫要怪罪高展,这人没读过什么书,实在是不识礼数。”
我摆手道:“我也不叫你县尊大人,你也别叫我什么爵爷。我就叫你一声老霍如何?”
霍春风躬身道:“爵爷有命,下官不敢不从。”
“老霍啊,我来到这怀戎县半年多,前前后后的没少得了你的照顾。即便是我的户籍都是你给上的。这些事情,我都是记在心里的。你让我去蔚州购粮,我二话不说。你让我帮着赈济灾民,我也是没有二话。为什么?不是因为你县尊大人的身份,而是因为我看你老霍这个人顺眼。
你说老高没读过什么书,可是,你老霍读过的书也有限吧?在我看来,书读得多少并不重要,那些虚礼在你我之间也并不重要,关键是,你老霍身为这怀戎县的父母官,的的确确是为了这怀戎百姓做了事的。就冲这一点,我尊重你。
至于老高,更是一样。我认识他那会儿,他还是县衙的捕快班头。堂堂公门中人,竟然囊中羞涩到连一坛酒都舍不得喝。去蔚州之前,我特地让伙计给老高和另外的两位差官每个人总去了两坛子酒。可是出乎我意料的是,老高这个夯货竟然转手将两坛子酒给卖了。一个公门中人,把日子过得如此拮据,又怎么能不让人尊重。”
高展在一旁道:“兄弟,不瞒你说,那些日子哥哥我正是缺钱的时候。又何止是哥哥我,霍大人又何尝不是。上任几个月,一文钱俸禄也未领得,反倒把自己平日的积蓄都搭了进去。那时让你去蔚州买粮,给你拿出三百贯钱之后,县衙里只剩下了不到五十贯钱。这官当得,没意思的紧。”
霍春风脸色一红道:“便如爵爷所说,俺老霍书读得不多。可是,既然做了这个县令,自然要为这一县百姓的生计着想。俺老霍是种地的出身,知道老百姓心里想的是什么,只要是能吃上一口饱饭,没有谁愿意从贼造反。俺既然做了这个县令,就要让老百姓吃上饭才行。当初的时候为此得罪了爵爷,还望爵爷能够见谅。”
我摆手道:“老霍你想多了,即便是没有你那三百贯钱,出去购粮的事情我也是要做的。这些事情以后不必再提。”
霍春风和高展拱手称是,我点点头接着道:“客套话都不必再说,今日二位在此,陈墨有一事相求!”
霍春风道:“爵爷有话但请吩咐。”高展也道:“兄弟你有话就说,都包在哥哥身上。”
我点点头,拱手道:“两位也都知道,前几天家中除了一些变故。这几天陈墨还要出去将此事了结一下。只是,家中的安危又让陈墨放心不下。因此,陈墨想烦请两位哥哥在陈墨不在的时候对家里照看一二,不知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