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本座看来,想要弥合我们之间的那些嫌隙,没有比瑾瑜这丫头嫁给你更为妥当的办法了。也只有瑾瑜这丫头成了你的人,我们之间才有可能真正的摒弃前嫌,握手言和。
而且,前些日子,瑾瑜这丫头出手伤了你的人,如果你这次回去对此事没有所交代,想来,今后想要驭下也并非易事。可若是瑾瑜这丫头成了你的人,你那些受伤的属下,应该不会对你这个家主的女人再生怨忿之心。”
我大声道:“这不可能,我那些属下都是悍勇之辈,如何能因为她成了我的女人就不再怨恨,这不现实。”
老道姑笑着摇头道:“你这娃娃入世的时间还短,弄不清楚上下尊卑之分,这也难免。这一点你大可放心,本座既然让瑾瑜这丫头跟了你,自然有此把握。”
看着老道姑自信的神色,我摇了摇头,一百二十个不相信。亲爹亲妈都有翻脸的时候,别说我这个所谓的家主了,这个说法纯属扯淡。
老道姑见我不说话,或是以为我在心中挣扎着什么,笑着点点头,拂尘一摆,又接着道:“虽然这丫头要比你大上几岁,不过,你不必担心。本门的驻颜之术天下无双,想来,即便是三十年后,这丫头的容貌也不会比现在差上半点,说来,你这娃娃若是娶了这丫头,算是赚大发了!
最为重要的是,这丫头一身武功,称得上已臻化境。虽然说不上天下无敌,不过,这世上比她强的应该也极为有限。这丫头若是能随在你的身边,也当可成为你的一大臂助。”
我深呼了一口气,躬身道:“老人家,非是在下不肯,老人家当可知道,在下虽未成亲,却已经与人有了婚姻之约。在下虽然不才,却也做不出抛弃发妻另行再娶之事,如果真那么做的话,想来,如此人品,当也配不上贺若姑娘吧?”
老道姑手一摆,呵呵一笑:“你这娃娃做不出抛弃发妻的事情,本座有如何能做出那棒打鸳鸯的事情。也不知道你这娃娃的脑子是怎么长的,那么多大事都做了,却又如何在这人情世故之上如此不通窍。
瑾瑜这丫头比你大六岁,又如何能做你的正妻,本座的意思是说,只要让这丫头随在你身边,做个妾室就好。不过,虽然只是妾室,本作定然不会亏了这丫头的嫁妆,千两黄金还是要给的。”
万恶的旧社会啊!在这一刻,我只感觉自己的价值观都被扭曲了。我一个曾经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社会主义新人,居然被到了被逼着纳妾的地步了。而且,看起来,如果我不答应老道姑的要求的话,这一关基本上是过不去的。
这会儿的贺若瑾瑜已经不再出言相拒,不过,苍白的脸色和紧闭的双唇,仍然显示出了她内心的极度抗拒。小丫头荆娘也是一脸的复杂神色,眼神灼灼的望着我,让我的心里面生出一种犯罪的感觉。
沉默了半晌,我使劲儿的清了清嗓子,声音却仍旧有些嘶哑:“老人家,想贺若姑娘这般人才,给在下做妾岂不是太委屈了。更何况,真要是如此的话,对在下的发妻来说,也不公平。”
老道姑疑道:“不公平?如何不公平?”
我躬身道:“在下一直以为,男女之间的感情,应该是具有唯一性的,这种唯一不只是对于女子来说,对于男子,同样也应该如此。如果我把贺若姑娘带回家,我是必要将对于发妻的情感分出来一部分给贺若小姐,那样的话,在下的发妻凭空之中就失去了在下的原本应该给她的部分情感,这就是不公平。”
老道姑直愣愣的看了我半天,眼神之中满是诧异地神色,半晌才道:“你这娃娃说的这些都是从哪儿听来的,荒诞不经。自古以来,男子纳妾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即便是那孟轲笔下的齐人丐者,也有一妻一妾,何况,你如今已是子爵之身,难道还不如那个乞丐么?”
我汗颜道:“这……。”
老道姑一摆手:“再有,你也不用纠结于瑾瑜这丫头的的看法。本来,本座已然想好,等到高开道真正成了事之后,就让瑾瑜这丫头真正的从了他,可是还没等他起事,你这娃娃就用那一场天雷断了本座的原本的打算。
虽然我们是隐于世外之人,不过,却依旧不能免于门当户对的世俗礼法。瑾瑜这丫头的父亲本是前朝宋国公,也算得上是一代名将,若是随随便便的找个人将她嫁了,本座实在是于心不忍。
之所以选择了你,出来之前的原因之外,更是因为本座很看好你,你这娃娃虽然只有十五岁,可眼下已经有了那李唐朝廷的子爵身份,待得将来,一身成就当不在瑾瑜的父亲之下,如此说来,这也不算是委屈了瑾瑜这丫头了。”
我看了看侃侃而谈的老道姑,又看了看跪在地上脸色苍白一言不发的贺若瑾瑜,再看看满脸复杂神色的荆娘,心里像是开了锅一样,一时说不出话来。
到了这个份上,再要拒绝已经找不到任何借口了。可是,要真是就这么把贺若瑾瑜娶回家,我又实在是不甘心。说什么化干戈为玉帛,大不了我对那些事情不追究也就是了,可真把这个仇人当成小老婆带回家去,我又怎么跟安慧儿和程毅他们解释?
说自己是被逼的?别扯犊子了,谁会相信!这好事儿凭什么会落到我的头上?如果这个贺若瑾瑜长成嫫母无盐一般也还好说,可是她偏偏生就了一个祸国殃民的天仙模样,是个人就会以为,我这很明显就是我觊觎了人家的姿色……。
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要真是不答应,我今天能不能脱身?还有,荆娘这丫头怎么办?这个老道姑会不会因此而对这丫头心生嫌隙?一时间,我急得满脸通红,汗湿衣衫。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我被别人强行逼着做下了太多不情愿的事情了。被魏刀儿强逼着收留了荆娘这丫头,被那些军户强行拜了我做家主,被贺天龙那个草寇逼着自己第一次开了杀戒,被安慧儿逼着自己答应了亲事,被窦成元那个神棍逼着自己成了杀神,被高开道这个枭雄逼着自己再次大开杀戒,今天,又被这个老道姑逼着自己纳妾……。
本想着能够比上辈子轻松些过完这辈子呢,没想到这半年来,我做的事情比上辈子四十多年加到一起都多,而且,大多时候都是被逼的,此刻的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身不由己。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我依旧沉浸在挣扎之中。忽然之间,跪在老道姑身前的贺若瑾瑜一声娇叱,只见寒光闪现,已将背后的长刀反握在手中,刃锋回转,直向颈间抹去。直惊得我目瞪口呆。可是还没等我明白过来,只听得“仓啷”一声,那长刀已然落到白玉一般的地上,刀尖颤动,闪烁出一道道凄厉的光芒。
老道姑厉声道:“瑾瑜,你这丫头要做什么?”
贺若瑾瑜凄声道:“师父,你让弟子死了吧,弟子不想活了……。”说罢,嚎啕大哭起来。
老道姑转而将目光看向我,恨声道:“陈墨,这些事情你都看在眼里,现在你告诉本座,你可想好了?”
看着老道姑眼中的两道厉芒,荆娘这丫头忽然“啊”的一声呼喊,跑过来挡在我的身前哭叫道:“师尊,不要!不要伤害徒儿的哥哥!”转而又回头对我哽咽道:“哥哥,事已至此,你就答应了吧,荆娘不想师姐有事,也不想哥哥有事……!”
看着小丫头的满眼泪水,我叹了一口气,将小丫头拉在一旁,对老道姑躬身而礼:“师尊在上,徒婿陈墨,给师尊见礼!”
我没办法去探究贺若瑾瑜的挥刀自尽是因为不愿意给我做妾还是因为我迟迟没有答应,这些其实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果我真的说出拒绝的话,后果的严重性一定是我没办法承受的。
为了荆娘,也为了贺若瑾瑜,更为了我自己,说到底,就算是为了不死人,这件事情,也由不得我不答应了。我不是个圣人,更称不上是一个君子,可是,为了自己心中的一个不必要的执念而让别人面对死亡,这样的事情我实在是做不出来。
不管贺若瑾瑜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也不管我心里是不是情愿,在老道姑由阴转晴的面孔再一次露出来笑容之后,这件事情变成了没办法更改的事实。
夕阳西下,西方的天际被太阳的余晖映照的五彩斑斓,大海也变得五光十色起来,朵朵浪花起处,原本亮丽的颜色被浪峰瞬间拍碎,却又随着落下去的浪花转瞬之间又复原回来,那景色看上去,比天空上的更加璀璨一些,像极了一副灵动的画卷。
我站在船舷之上整整两个时辰了,就这么一直望着海。凛冽的海风早已经将我的体表温度降到了和海水一样的温度,可是我依旧没有回舱的想法。因为,这条船并不大,主舱也只有一间,此刻,手握长刀的贺若瑾瑜正在舱里,如果这时候进去,我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有命看到绚烂的朝阳。
与荆娘这丫头临行之际的悲伤早已经被浑身的寒凉所取代了,这会儿的我,需要的不是悲伤,而是一碗冒着热气的鱼汤,
“妹婿,海风寒凉,这么吹下去身子会受不了的,还是进舱吧。”不用回头我就知道,是圆玑这个屠夫一样的老道。
我转头看了看这个油渍麻花的老道,笑问道:“圆玑师兄,你这身道袍有多久没洗过了?”
圆玑嘿然笑道:“为兄我这身道袍可是宝贝,万万洗不得,洗过了,就没有灵气了。”
“哦?如此说来,师兄你的脸可也是宝贝么?这层油渍,恐怕也有些根基了吧?”
圆玑嘎嘎笑道:“不错,师兄我就指着这身油渍混吃混喝呢,若是和妹婿你这般衣衫飘洒玉树临风的,早就混不下去了。”
我笑着摇摇头,对着海风大大的抻了一个懒腰道:“说什么玉树临风,站在这里喝海风还差不多。”
圆玑凑过来低声笑道:“是师妹让我来叫你的。还特地吩咐人给你熬了热汤,一会儿便送去舱里。”
“你这胖子不是骗我吧?我明明看着她手持长刀进了舱里,而且,进舱之间还用极为不善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这话是实话,我是真不太想进去,我的大脑一直有个声音在提醒我,这个女人,还是离着远一些才安全。我打算,在这里再吹一会儿海风,等到天黑之后,找个水手的舱房对付着睡一觉就得了。之所以现在不去,是因为水手舱里面的味道实在是太醒脑了,要是不困得厉害,根本待不下去。
圆玑道人笑道:“你放心吧,别人的玩笑我或许敢开,我那师妹的玩笑我可半点都不敢开,师兄我的功夫,比师妹差得太远了,从小到大,没少受她欺负,哈哈哈……。”
听着圆玑道人的笑声,我长出了一口气,进就进吧,没什么了不起的,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既然躲不过去,那就得看看我的脖子够不够硬了。